郑耀先化名金默然到延安与影子接头，戴笠给了他一支派克金笔，还告诉了他接头暗语，但却没告诉他影子是谁。

戴笠作为最阴险毒辣的特务头子，就像狡猾的狐狼一样，对谁都不会完全信任，他安排郑耀先去跟影子接头，已经做了两手准备：让宫庶在发现郑耀先反常的时候将其干掉，并同样交给了宫庶一支派克金笔和联络暗语。

这时候问题就出现了：戴笠是让郑耀先跟“影子兄弟”接头，而不是让郑耀先跟“影子的兄弟”接头，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影子和老六必然见面，这样遮遮掩掩有意思吗？

戴笠做事自然有他的考量，事实上影子基本已经成了断线的风筝，这一点戴笠说得很清楚：“那个叫影子的兄弟，现在还潜伏在延安。前几天，他给我来了封电报，可遗憾的是，电文刚出现‘绝密’二字，就突然中断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任何的音讯。我不知道他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也许和延安搜捕那七十三个兄弟有关。”

中文实在是太深奥了，尽管戴笠说的是“ta”，但郑耀先还真没想过影子是男是女，如果两人说的是英文，郑耀先就会少走很多弯路，因为即使英语考试从来不及格的笔者，也知道“he”和“she”的区别。

戴笠称影子为兄弟，在郑耀先看来是再正常不过了，因为那么重要的潜伏特务，肯定是男的：不管是复兴社特务处还是军统、保密局，女特务基本都是做辅助工作，军统特训班的女学员，基本都成了大特务的“工作太太”，连沈醉的第一任妻子，也是军统临澧特训班的学员。

从戴笠到毛人凤，甚至包括郑耀先在内，军统高层都是大男子主义者，绝不会把那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一个女特务，这一点沈醉在回忆录《军统内幕》中说得很清楚：“当时决定派往日寇占领区去工作的大特务，戴笠除叫他们去临澧特训班讲几天课外，还允许他们在这个班的女学生当中去选择自己看中了的‘工作太太’。例如派往武汉去任区长的李果谌便选中了一个湖南籍女生成某某当他的‘工作太太’。还有派往上海负责，以后投敌当了伪杭州市市长的傅胜兰，也是在这个班中带了一个‘工作太太’去的。”

熟悉那段历史的读者诸君当然知道，沈醉也没必要嘲笑李果谌和傅胜蓝，因为那俩家伙做的事情，他也做了，戴笠也做了。

女特务在军统除了当“工作太太”就是收发电报，具体的潜伏、破坏活动，都是以男特务为主，军统唯一的女少将，就是军统局机要组组长、局本部第四处电台台长、军统局本部译电组组长，后来当了“雨农小学”校长，打打杀杀的事情，女特务极少参与，而且也不愿意学。

沈醉原先是有女朋友的，那位女友因为道不同不相与谋而跟沈醉分道扬镳，沈醉就从不愿意当行动特务的女学员中猎取到了后来另嫁他人的首任妻子。

正因为军统有重男轻女的传统，再加上戴笠称影子为兄弟，而且用的也不是英语，所以三十多年间，郑耀先一直没有怀疑韩冰是影子。

郑耀先不知道韩冰是影子，影子韩冰却知道“金默然”就是“军统六哥郑耀先”，于是在延安的舞会上，韩冰打破常规，主动邀请郑耀先共舞一曲，期间还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如果郑耀先再敏感一点，就会想到韩冰的身份有问题。

韩冰主动找到郑耀先：“金先生，不请我跳一曲吗？”

郑耀先还有些“腼腆”：“韩小姐，好像不是太喜欢我。”

韩冰不喜欢郑耀先表面上是正常的，实际上是不正常的，这一点陈国华直到三十多年才想明白：特务只能爱特务，袁农表错了情。

按照表面上的常理，韩冰应该十分讨厌郑耀先，更不会愿意与他有亲密的肢体接触，她之所以主动找郑耀先跳舞，应该是想起了在特务组织时的场景，他跟郑耀先也算“他乡遇故交”。

韩冰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话语里却暗藏玄机：“金先生，怎么会穿着我们八路军的衣服？”

据说在某张特工排行榜上，韩冰第二郑耀先第一，排名第一的郑耀先有些嚣张地暗示自己就是特务，穿八路军装就是伪装：“这衣服，不就像人的名字吗？”

韩冰针锋相对：“就像你叫金默然这个名字吗？”

韩冰这句话等于告诉郑耀先：你的真实身份我们已经知道了。

郑耀先这句话看似反唇相讥，实际可能已经有了试探之意，因为恩怨分明立场坚定的反特人员主动找特务跳舞，这原本就不正常——大家不要用现在的眼光看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人，那时候的那女，可能拉完手不结婚都不行了。

正因为韩冰的热情自然得有些反常（眼里有没有仇恨的火焰，郑耀先还是看得出来的），所以郑耀先反问：“韩冰不也是你的名字吗？”

韩冰的回答就大有深意了：“名字不就是一个人的衣服吗？”

衣服就像人的名字，是可以伪装和更换的，韩冰在确认金默然就是郑耀先之后说自己的名字就是衣服，岂不是在暗示自己公开的身份和着装都是假的？

两人伴随着悠扬的乐曲翩翩起舞，谁也没踩谁的脚，郑耀先也算花丛老手，他要是没从韩冰的眼睛里发现异常，没听出韩冰话里的玄机，估计睿智的读者诸君都不会相信。

人可以易容，但改变不了眼神，郑耀先在各方面都是高手，观察女舞伴不可能不细致，即使他不是一个顶级特工，也能从韩冰的言谈举止中看出自己是不是被对方厌憎。

韩冰主动接近郑耀先，并不是要揭穿其真实身份，反而要处处暗中保护，比如她派腿上有伤行走不便的马小五去通报情况，就是在为郑耀先的逃跑争取时间。

韩冰是极高明的女特务，但她首先是一个女人，阅人无数的郑耀先要是看不出韩冰对自己是啥意思，那就不配在特工榜上排行第一了。

陈国华最后一番话很有意思：“郑耀先是个冒牌货，韩冰看走了眼。”其实不但韩冰看走了眼，误以为跟自己跳舞的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鬼子六”，郑耀先也看走了眼，没有发现笑得阳光灿烂的韩冰就是影子。

这也不能全怪郑耀先，郑耀先后来也跟马小五“检讨”了自己的“失误”，但是他跟“影子韩冰”共进最后一餐，并“成全”韩冰自尽，却既不合情合理也不符合纪律规定，所以韩冰是不是真影子，影子是男是女，我们最后也没搞清楚。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韩冰穿上了常服，郑耀先穿上军装，那可能就是他们真实身份的一种表现，可惜郑耀先没有察觉韩冰言谈举止的异常，韩冰也以为郑耀先一直是在伪装。

其实世上之事往往如此，不管是任何问题，都不会有比较明确的答案，读者诸君站在历史的角度看《风筝》，可能也会产生很多疑问：郑耀先眼瞅着韩冰服毒自尽而不阻止，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韩冰被生擒，会不会供出更多的上线和下线？按当时的实际情况，韩冰会被判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