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雷笔记》

雪域文心 2025-04-29 09:40:32

乾隆三十年的春闱刚过,京城贡院外的榜墙前挤满了看榜的举子。杨明远站在人群最后,望着榜单上密密麻麻的名字,直到日头西斜才确认——自己又一次名落孙山。

这已是第三次了。杨明远苦笑着挤出人群,腰间仅剩的几枚铜钱在破布袋里叮当作响。他本是江南才子,诗赋文章冠绝乡里,却因不肯为权贵代笔,屡遭打压。此番进京,连客栈钱都是乡亲们凑的。

"杨公子留步!"一个富态的中年男子拦住去路,正是当朝礼部侍郎的门客钱师爷,"我家大人说了,只要您愿入幕府,下次科考必中!"

杨明远拱手谢绝:"在下才疏学浅,不敢高攀。"

钱师爷冷笑:"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真凭才学就能中第?"说罢拂袖而去。

夜雨忽至,杨明远蜷缩在城隍庙的偏殿里,就着漏进的月光翻看随身携带的《杜工部集》。读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时,不禁拍案长叹。

"好一个忧国忧民的读书人!"忽然有人拊掌而笑。

杨明远抬头,见一位葛衣老者不知何时立于案前,须发皆白而面色红润,手持一根乌木毛笔,笔杆上隐隐有雷纹闪烁。

"老先生见笑。"杨明远连忙起身行礼。

老者将笔放在破桌上:"老朽观公子心怀天下,特赠此笔。此乃雷部神将所遗'雷音笔',写出的字可引来天雷,专惩世间不平事。"

杨明远只当是疯言疯语,却见老者并指在笔杆上一划,顿时电光四射,庙外一声炸雷,震得瓦片簌簌落下。

"切记,"老者声音忽然飘远,"雷霆乃天地正气,不可妄用。每引一雷,折寿一纪..."

杨明远再抬头,老者已不见踪影,唯有那支笔静静躺在《杜工部集》上,墨香中夹杂着淡淡的硫磺味。

三日后,杨明远回到江南老家。刚进城就听闻税所新立"市捐",连挑担卖菜的婆婆都要交钱。衙役们如狼似虎,有个卖藕的老汉因交不出钱,被当街打断了腿。

"天理何在!"杨明远愤然取出雷音笔,在税所粉墙上挥毫写下"苛政猛于虎"五个大字。最后一笔刚落,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一道闪电劈下,税所顿时火光冲天!

衙役们哭爹喊娘地逃出来,围观的百姓却拍手称快。更奇的是,火只烧了税所的账簿和刑具,未伤及无辜。从此,"雷公书生"的名号传遍江南。

杨明远将雷音笔小心收藏,继续在私塾教书度日。他暗中观察,发现这笔并非万能——只有面对真正的不平时才会引雷,若存私心妄用,笔就会变得沉重如山。

这年端午,杨明远带着学生们去江边观赛。忽见一艘豪华画舫横冲直撞,将几条龙舟撞翻。舫上站着知府的公子,正搂着歌姬大笑。

"又是这恶少!"有学生愤愤道,"上月他纵马踏伤了卖糖人的王老汉,至今还躺着呢!"

杨明远取出雷音笔,在掌心写了个"惩"字。霎时间一道闪电劈中画舫桅杆,那恶少吓得跌入江中,被救起后竟口吐真言,当众承认了十余桩罪行!

人群中,一位背着药箱的姑娘看得真切。她悄悄跟上杨明远,在巷口拦住他:"公子那支笔,可否借我一观?"

杨明远警觉地后退半步。这姑娘十八九岁年纪,杏眼明眸,一袭素净的青衣,襟前绣着小小的灵芝纹样。

"小女子林素心,家父是济世堂的林大夫。"姑娘福了一福,"公子方才引雷时,我见您眉心闪过一道黑气,恐非吉兆..."

林素心将杨明远请到家中,林大夫为他把脉后大惊:"公子体内阳气亏损,似有早衰之象!"

杨明远想起老者"折寿一纪"的警告,只得将雷音笔的来历和盘托出。林大夫听罢长叹:"天道守恒,得此神力,必有所失啊!"

林素心却对那支笔着了迷。她父亲本是御医,因不肯配合太医院使作假药方被贬民间。她自幼随父学医,最喜研究奇物。经她查验,雷音笔的笔毫乃雷击过的千年雷击木所制,墨池中沉淀着陨石粉末。

"杨公子,"她认真地说,"此笔每用一次,都会吸走使用者精气。我观你脉象,已损了至少十年阳寿..."

杨明远苦笑:"若能惩奸除恶,折寿又何妨?"

林素心眸光一闪,似被这话触动。此后她常去私塾送些补药,有时也留下听杨明远讲学。两人一个悬壶济世,一个挥笔惩恶,渐渐生出情愫。

七夕那晚,城中灯会如昼。杨明远与林素心同游夜市,在月老祠前各求一签。签文竟是"雷雨既济,阴阳和合",解签人说这是天作之合。

"素心,"杨明远鼓起勇气,"待我明年中举..."

林素心却按住他的唇:"我不要你金榜题名,只要你平安康健。"她眼中含泪,"答应我,少用那支笔好吗?"

杨明远正欲回答,忽听前方一阵骚动。原来是知府的仪仗经过,差役们正粗暴地驱赶百姓。一个卖灯笼的小童躲闪不及,被一鞭子抽在脸上,顿时鲜血直流。

杨明远怒发冲冠,伸手入怀就要取笔。林素心死死拉住他:"别!让我来!"她冲上前为小童包扎,巧妙地用身子挡住了杨明远的动作。

回程路上,杨明远闷闷不乐。林素心轻声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但雷霆虽能惩恶,却不能教人向善。治病要治本,治世也是同理..."

好景不长。这年秋天,朝廷派钦差大臣巡查江南,为首的竟是当朝宰相贾仁义——当年打压杨明远的礼部侍郎正是其门生!

贾仁义一到江南就大摆筵席,邀地方名流赴会。杨明远本不在受邀之列,却收到一封匿名信,说贾相要拿林大夫开刀——原来林父在太医院时,曾见证贾仁义在药中下毒害死政敌的罪行!

宴会当夜,杨明远假扮仆役混入贾府。果然听到贾仁义对心腹说:"那林太医必须除掉...就按老办法,诬他个'妖医'罪名..."

突然,一声尖叫从后院传来。杨明远赶去一看,只见一个丫鬟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旁边站着惊慌的林素心——她受邀来为贾相夫人诊脉,却被陷害"施妖法害人"!

"把这妖女拿下!"贾仁义厉喝,"还有她爹,一并收监!"

杨明远眼睁睁看着林素心被拖走,心如刀绞。他摸出雷音笔,却想起林素心的叮嘱;不用笔,又怎能救她?正犹豫间,钱师爷认出了他:"这不是'雷公书生'吗?来人,一并拿了!"

杨明远逃出贾府,在破庙中辗转难眠。雷音笔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仿佛在催促他做决定。用笔,可以救林素心,但自己可能油尽灯枯;不用,林家父女必死无疑...

"素心,这次我不能听你的了..."杨明远喃喃道,一滴泪落在笔杆上,激起细小的电光。

三日后公审,林家父女被押上法场。贾仁义亲自监斩,当众宣读罪状:"妖医林某,勾结女儿施邪术害人,按律当斩!"

林素心披头散发却神色平静,只是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当刽子手举起鬼头刀时,突然一声暴喝:"刀下留人!"

杨明远一袭白衣闯进法场,手中雷音笔熠熠生辉。贾仁义先是一惊,继而狞笑:"好啊,同党自投罗网!"

"贾仁义!"杨明远声如洪钟,"你贪赃枉法,残害忠良,今日我要替天行道!"说罢挥笔在空中写下一个大大的"诛"字。

刹那间风云变色,数十道闪电交织成网,将贾仁义及其党羽笼罩其中。雷光中,贾仁义的身体如纸片般燃烧起来,转眼化为灰烬!而百姓和林家父女却毫发无损。

雷雨过后,杨明远瘫倒在地,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林素心扑过去抱住他,发现他已是白发苍苍,气若游丝。

"傻书生..."林素心泪如雨下,"为什么要这样..."

杨明远艰难地抬手,拭去她的泪水:"我这一生...最得意两件事...一是得了雷音笔...二是遇见你..."他的手突然垂下,雷音笔滚落在地,断为两截。

林素心将杨明远葬在城北的高岗上,墓碑朝着京城方向。下葬那日,晴空突然响起一声惊雷,仿佛上天也在为他送行。

后来林素心终身未嫁,在杨明远墓旁结庐而居。每逢雷雨天气,人们就说看见一个白衣书生站在岗上挥笔,而一位青衣女子撑着伞,静静地在一旁守候。

至于那支断了的雷音笔,有人说被林素心收在了药箱最底层;也有人说笔已化入雷霆,每当人间有不平事,就会在云间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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