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铜铃在雨中发出破碎的颤音,林若烟伏在褪色的鸳鸯枕上,指尖摩挲着绸被里散落的杜若香灰。
窗外紫藤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像极了那日周慕白下葬时漫天飘散的纸钱。
"阿姊!
门板被拍得震天响,铜锁簌簌落下锈屑。
林若烟猛地支起身子,鬓边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喉间泛起腥甜。
自丈夫溺亡在青菱渡那夜起,她已整整半月未踏出过这雕花拔步床。
"若风?
她望着闯入屋内的少年,十七岁的林若风发梢滴着水,玄色箭袖上沾着泥渍,怀里鼓囊囊不知揣着何物。
药吊子里的苦艾汤咕嘟冒泡,映得他眉眼愈发锋利。
少年将油纸包重重拍在案几上,陈年紫檀裂开细纹:"你瞧瞧姐夫的好营生!
油纸散开,露出半截绣着并蒂莲的藕荷色香囊,金线勾出的莲瓣在烛光下泛着幽光。
林若烟的指甲掐进掌心,那是她去年端午亲手缝制的香囊,本该系在周慕白贴身里衣的第二个盘扣上。
"烟花巷的妈妈说,这香囊是姐夫上月十五遗落的。
林若风拔出腰间短刀,刀刃擦过香囊系带,缎面上顿时绽开道雪色裂痕。
苦艾汤沸腾漫溢,浇熄了半截红烛。
三更梆子刺破雨幕时,林若烟正对镜描眉。
铜镜里的女子瘦得颧骨嶙峋,却将胭脂抿得艳若桃李。
她披上周慕白留下的素纱氅衣,衣襟上残留着沉水香与渡头腥气的古怪混合。
"阿姊要去何处?
林若风持剑堵在月洞门前,剑穗上的青玉佩在夜风里叮咚作响。

林若烟抚过门楣上褪色的桃符,那是去年新妇入门时周慕白亲手贴的:"去寻个人。
青石巷里的更夫打着灯笼晃过,墙头野猫弓着背炸毛逃窜。
林若烟的绣鞋踏碎满地梧桐落英,拐过三道弯,朱漆牌匾上"醉生梦死"四个字已斑驳得难辨颜色。
老鸨支着金簪半掩木门,瞧见来人却突然变了脸色:"周夫人?
"妈妈认得我?
林若烟将一锭银子按在她手心,老鸨腕间的翡翠镯子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越的裂响。
"上月十五,慕白可是在此处?
她望着檐下晃动的灯笼,忽然想起成亲那夜,周慕白挑开她盖头的手也在这样发抖。
老鸨攥着银锭的指甲泛白:"周相公……他、他确实来过。
后院的芍药开得妖异,月光下竟泛着蓝荧荧的光。
林若烟踩着满地残红,忽然听见西厢房传来断续的琵琶声。
窗纸上映出个窈窕人影,水红纱衣薄如蝉翼,琵琶声里混着女子呜咽,像极了周慕白书房里那卷《雨霖铃》词稿被夜风掀动的声音。
"小娘子且慢!
老鸨突然扯住她衣袖,鬓边的绢花簌簌直抖,"那屋子……闹鬼!
林若烟回眸一笑,鬓边的点翠步摇在月光下划出冷冽的弧光:"我本就是来寻鬼的。
推开门刹那,琵琶弦骤断。
纱帐后坐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手腕脚踝系着朱红绸带,竟与林若烟生得七分相似。
那女子忽然抬头,露出张青白肿胀的脸——分明是投井而死的春桃!
"夫人救命!
春桃的鬼魂扑向林若烟,腕间绸带却化作青蛇缠住她脖颈。

林若烟踉跄后退,撞翻了案上铜镜。
镜中映出的却不是她自己的倒影,而是周慕白七窍流血的脸!
林若烟从袖中摸出黄符甩出,符咒无风自燃,青蛇在火光中发出凄厉嘶鸣。
春桃的鬼魂蜷缩在墙角,绸带化作灰烬簌簌飘落:"是周相公……他给了我二十两银子……"
"让你扮作我模样?
林若烟攥着烧焦的符纸,想起三日前在周慕白书箱夹层发现的房契——正是这处妓馆的地契。
春桃的鬼魂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朱砂刺的咒文:"他说这样能续命……"
雷声炸响,屋顶瓦片坠落。
林若烟冲出房门时,正撞见林若风持剑立于雨中。
少年剑尖滴血,脚边躺着老鸨的尸体,鬓边白玉簪不知何时换成了朱砂笔:"阿姊可知,姐夫书房暗格里藏着什么?
青菱渡口晨雾未散,林若烟攥着从春桃鬼魂心口剜出的咒骨,指尖被蚀出焦黑血洞。
渡船老翁瞧见两人,突然摇橹疾退:"周相公投河那日……"
"老丈也瞧见了?
林若风剑尖抵住老翁喉结,船板缝隙里渗出暗红血渍。
老翁哆嗦着指向水底:"那天月亮红得像血……周相公跳江时,怀里抱着个贴满符咒的坛子!
林若烟猛地撕开衣襟,心口朱砂痣突然灼烧般剧痛。
水中浮起具肿胀女尸,穿着与她一模一样的素纱氅衣——正是三日前暴毙的春桃!
"阿姊!
林若风纵身入水,剑光搅碎满江血雾。
林若烟望着水中纠缠的两个人影,忽然想起大婚当夜,周慕白在她颈间系上同心结时,指腹有朱砂的灼痕。

当林若风提着滴水的剑刃归来时,林若烟正将咒骨投入火盆。
符纸在烈焰中扭曲成周慕白的模样,七窍流出金红汁液。
"他早知道自己活不过廿五。
林若风抹去剑上血珠,从怀中掏出卷泛黄婚书——正是林若烟当年与周慕白交换的庚帖,背面却用血写着"李代桃僵"四个古篆。
"那年你重病,需要纯阴女子冲喜。
林若风扯开自己衣襟,心口赫然同样的朱砂痣,"原该是我嫁过来,可姐夫说……"
雨幕中突然传来熟悉的杜若香,林若烟转身望见周慕白的鬼魂站在渡口老柳下,怀中紧抱着那个符咒坛子。
江水翻涌,无数惨白手臂破水而出,抓向岸边两个活人。
"快走!
周慕白的鬼魂突然厉吼,坛子碎裂瞬间,林若烟看见里面装着的,竟是她三岁时夭折的胞姐的骸骨!
七日后,有人在青菱渡头看见穿素纱氅衣的女子焚烧纸鸢。
纸灰漫天飞扬,落在江心时化作朵朵红莲。
老船翁说,那晚听见女子在火堆边哼唱:"七月半,嫁新娘,嫁的郎君纸衣裳……"
而镇东义庄里,林若风的棺木中突然传出指甲抓挠声。
守夜人壮着胆子掀开棺盖,只见棺内空荡荡的,唯有余温尚存的剑穗上,系着半截并蒂莲香囊。
残月如钩,钩住义庄檐角垂落的冥纸。
林若烟跪在棺木前,素白指尖抚过棺盖上新结的霜花。
棺内抓挠声忽近忽远,像是幼兽啃咬竹节的闷响。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父亲将啼哭的婴孩塞进竹篮,顺水漂向青菱渡。
"阿姊!

林若风的声音裹着寒气从背后刺来。
少年玄衣浸透夜露,发梢凝着细碎的冰晶,腰间短刀换成柄乌木剑——正是周慕白生前佩剑。
棺内抓挠声骤然尖锐,林若烟的银簪在烛火下闪过寒芒。
"棺中无人。
她突然起身,鬓边步摇撞碎满地纸灰。
林若风剑尖挑起棺盖,腐臭混着檀香味扑面而来。
棺底赫然躺着半截朱砂笔,笔杆刻满密密麻麻的人名,最上头那个名字正渗着暗红血渍:林若烟。
三更时分,林氏老宅的铜锁发出锈蚀的呻吟。
林若烟举着烛台,火光在斑驳墙面上投下扭曲人影。
地窖入口藏在佛龛背后,青砖缝隙里嵌着干涸的血痂,像是有人用指尖蘸着心血画的符咒。
"父亲临终前,说老宅藏着周家命脉。
林若风突然扯住她衣袖,烛火摇曳间,少年眉眼与记忆中病弱的胞姐重叠。
地窖石阶覆着厚灰,却不见蛛网,转角处摆着个褪色的布偶,正是她七岁时最爱的玩物。
密道尽头是间暗室,墙上挂着幅美人图,画中女子与她生得一般模样,眉间却点着朱砂痣。
林若烟的烛台突然熄灭,画中人的眼睛在黑暗中泛起幽光。
林若风剑出如龙,寒芒斩断画轴瞬间,整面墙轰然坍塌。
月光在竹叶间碎成银箔,林若烟踩着满地枯黄,绣鞋沾满潮湿的泥土。
前方雾气渐浓,竟现出座竹楼,与周慕白画中的居所分毫不差。
楼前站着个穿水红衫子的女子,转身露出青白肿胀的脸——正是投井的春桃。
"夫人且随我来。

春桃的嗓音带着水鬼的阴冷,腕间红绸化作长蛇缠上林若烟脖颈。
林若风挥剑斩断蛇头,那蛇竟化作道符纸飘向竹楼。
楼内传来琵琶声,混着女子抽泣,与醉生梦死阁那夜一般无二。
暗门在琵琶声中缓缓开启,露出间密室。
檀木案上摆着座灵位,牌上赫然刻着"周慕白生位"。
供果旁放着卷泛黄婚书,正是林若烟当年签下的庚帖,背面却用血写着"李代桃僵"四字。
七月十五,鬼门大开。
青菱渡头血月当空,江水泛着诡异的红光。
林若烟站在渡口老柳下,素纱氅衣被夜风卷起,露出腰间悬着的半截并蒂莲香囊。
江心浮起盏荷花灯,灯面贴着张熟谙的剪影——正是三日前暴毙的春桃。
"阿姊小心!
林若风突然拽她后退,乌木剑挑开直射面门的骨箭。
箭头上刻着周家徽纹,箭羽沾着腥臭的黑血。
江面炸开朵朵血花,无数惨白手臂破水而出,抓向岸边两人。
周慕白的鬼魂从血雾中显形,怀中紧抱的符咒坛子发出幽蓝光芒。
林若烟的银簪突然自燃,火光中浮现父亲临终画面:老人枯瘦的手指着佛龛,口中喃喃"周家负我"。
义庄火盆里的符纸突然腾起丈许高的火焰,照得林若烟的脸忽明忽暗。
她从怀中掏出从春桃心口剜出的咒骨,骨头上密密麻麻刻满人名,最底下那个名字正是"周慕白"。
"这是周家祖传的续命咒。
林若风剑尖抵住咒骨,乌木上顿时裂开细纹,"用至亲血脉做引,将死人之名刻在生人骨上。

火光映出他侧脸,竟与周慕白有三分相似。
林若烟突然扯开衣襟,心口朱砂痣在火光下艳如滴血梅花。
她将咒骨按在痣上,焦糊味混着檀香弥漫开来。
周慕白的鬼魂在火焰中扭曲挣扎,怀中坛子轰然炸裂,露出里面装着的——正是林若烟三岁时夭折的胞姐的骸骨。
青菱渡口的晨雾终年不散,老船翁说那是枉死冤魂化成的瘴气。
林若烟站在渡船头,素纱氅衣换成件月白道袍,腰间悬着的并蒂莲香囊已换成青玉剑穗。
江心浮着盏残破的荷花灯,灯面上春桃的剪影正在慢慢淡去。
"阿姊要去何处?
林若风摇橹的手突然顿住,少年眉眼褪去青涩,多了几分周慕白式的沉稳。
林若烟望着血月消失处,那里正泛起鱼肚白:"去该去的地方。
船尾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半截并蒂莲香囊从林若风怀中滑落。
江风卷起香囊上的金线,在晨光中化作点点流萤,飞向渡口老柳下新立的两座孤坟。
坟前碑文被露水打湿,依稀可辨"周慕白生位"与"林若烟生位"并列,中间刻着道朱砂线,像极了当年洞房花烛夜的同心结。
晨雾漫过巫岭山腰时,青鸾正用银簪挑破指尖。
血珠坠入青铜鼎,腾起的烟雾里浮出半张人脸——正是林若烟的容颜。
巫女素白广袖垂落云纹,腕间九铃铛无风自动,发出清越的颤音。
"赤霄石现世了。
她对着鼎中烟雾低语,案头《巫族秘录》突然无风翻页,停在"血月照影,双生花开"八字。
窗外竹林簌簌作响,青鸾指尖抚过竹简上的朱砂批注,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雪夜,襁褓中的婴孩被放在巫祠门口,襁褓里塞着半截并蒂莲。
山下酒肆的旗幡被山风扯得笔直,陆离的剑穗缠住小二端来的酒壶。

江湖剑客一口饮尽三春酿,抹嘴时瞥见墙上新贴的缉拿令,画像上林若风的面容被金漆描得狰狞。
"周家悬赏千两黄金要这对姐弟的人头。
邻桌虬髯客用刀尖敲着榆木桌,"听说周慕白死得蹊跷,棺材里淌出的血都是黑的。
陆离的剑突然出鞘三寸,寒芒映出他眉骨处的旧疤:"可知周家祖坟在何处?
虬髯客话未说完,窗外突然掠过道黑影,檐角铜铃齐响,惊起满街鸡鸭。
周家祖坟的蒿草齐腰深,林若烟跪在墓碑前,指尖摩挲着碑文上的"周慕白生位"五字。
月光透过槐树枝桠,在她脸上织出斑驳的网。
忽然有冰凉事物爬上脚踝,低头望去,碑前泥地里钻出无数惨白手指,指甲泛着蓝荧荧的光。
"阿姊小心!
林若风挥剑斩断鬼手,乌木剑身却裂开细纹。
泥地轰然塌陷,露出下方暗室。
石室中央摆着座青铜鼎,鼎中赫然半截赤霄石,石上刻满密密麻麻的人名,最上头正是"林若烟"。
巫岭深处的巫祠亮着幽幽烛火,青鸾正在调制血珀香。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若烟浑身湿透跌进门框,鬓边簪花碎成几片。
巫女广袖拂过她发间,指尖粘着几粒黑沙:"赤霄石戾气反噬,你们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何为不该动?
林若风按剑而立,玄衣滴着血水。
案头《巫族秘录》突然翻到"双生替命,赤霄镇魂"一页,青鸾银簪挑起烛芯:"三十年前,周家主母诞下双生女,巫祝却说只能活一个。
林若烟突然扯开衣襟,心口朱砂痣在火光下艳如滴血梅花:"所以死的那个是我?
巫女手腕九铃齐鸣,青铜鼎中腾起烟雾,映出当年产房场景——接生婆将啼哭的婴孩塞进竹篮,顺水漂向青菱渡。

巫岭后山藏着处秘境,云雾终年不散。
林若烟握着从周家祖坟取来的赤霄石,掌心被戾气灼出血泡。
青鸾的银铃在雾中发出幽蓝光芒,指引他们穿过重重幻境。
"到了。
巫女停步在断崖前,崖边松树挂着半截红绸,正是春桃投井时系的那种。
林若风突然挥剑斩断红绸,崖底传来铁链晃动声,混着女子呜咽。
铁链尽头锁着个穿水红衫子的女子,抬头露出青白肿胀的脸——正是春桃。
她脖颈系着半截并蒂莲,与林若烟腰间那截严丝合缝。
崖壁突然裂开缝隙,露出块玄冰玉,玉中冻着个穿素纱氅衣的女尸,面容与林若烟分毫不差。
"双生花开,赤霄镇魂。
青鸾念出巫族古咒,银簪刺入玄冰玉。
林若烟突然头痛欲裂,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产房的血腥气,竹篮漂流的江水,春桃替死的夜晚……
血月再次升起时,青菱渡口泛着诡异红光。
林若烟站在老柳下,素纱氅衣换成件月白道袍,腰间悬着的并蒂莲已化作青玉剑穗。
江心浮起盏残破的荷花灯,灯面剪影正在慢慢淡去。
"该做个了断了。
陆离提着酒坛坐在船头,剑穗上的青玉佩叮咚作响。
林若风摇橹的手突然顿住,江水泛起漩涡,周慕白的鬼魂从血雾中显形,怀中紧抱的符咒坛子发出幽蓝光芒。
"用玄冰玉。
青鸾将玉牌掷入江中,玉中女尸突然睁眼。

林若烟的银簪与林若风的剑同时刺向赤霄石,石裂瞬间,所有刻名化作流萤飞向血月。
江面炸开朵朵血花,惨白手臂化作齑粉,周慕白的鬼魂在晨光中消散。
三年后,青菱渡口立着两座新坟,碑文刻着"周慕白生位"与"林若烟生位"。
坟前松树上挂着并蒂莲香囊,随风轻摇。
老船翁说,月圆之夜常听见琵琶声,却见不着人影。
巫岭深处的巫祠,青鸾正在教两个孩子调制血珀香。
窗棂外,陆离抱着酒坛醉卧松荫,腰间剑穗缠着半截红绸。
林若风偶尔下山采买,总要在酒肆墙上添道剑痕,惊得虬髯客们连连后退。
而林若烟,常站在渡船头望江。
某日她忽然将青玉剑穗浸入江水,剑穗化作尾红鲤,游向血月消失处。
江风拂起她鬓边白发,恍惚又见当年雪夜,襁褓中的婴孩被放在竹篮,顺水漂向未知的命运。
巫岭巫祠的青铜鼎突然震颤,九窍中溢出腥黑血液。
青鸾跪在卦象前,素白广袖浸透夜雨,卦象上"双生劫"三字正泛着幽光。
檐角铜铃齐响,林若烟浑身湿透跌进门框,怀中抱着具玄铁剑匣。
"赤霄石碎了。
她将剑匣放在卦象旁,匣内乌木剑裂成七截,每截剑身上都刻着周家先祖的名讳。
青鸾的银簪挑起鼎中残血,在虚空中画出北斗七星阵:"三十年前,周家用赤霄石镇压的不仅是双生劫。
窗外雷雨骤歇,月光透过云隙照在剑匣上,七截残剑突然重组,剑柄处浮现道篆文——"斩龙"。
林若风浑身是血冲进门,玄衣上沾着鳞片状的黑灰:"姐,春桃的坟……空了。
巫岭后山裂开深渊,青鸾的九铃铛在罡风中发出龙吟。

林若烟握着重组的斩龙剑,掌心雷纹闪烁。
深渊底部是座倒悬的城池,青砖上爬满紫色藤蔓,每片叶子都生着人脸。
"这是上古烛龙留下的龙渊。
陆离踏着剑光而来,腰间酒葫芦溢出金色液体,"周家祖先用赤霄石封印的,是烛龙双目化成的阴阳镜。
城池中央悬浮着半面铜镜,镜中映出林若烟白发如雪的倒影。
林若风突然挥剑斩向铜镜,剑芒却反噬自身,玄衣炸成齑粉。
青鸾的银簪刺入地面,布下八卦阵:"阴阳镜需双生血祭,当年周慕白娶的,本就是双生姐妹。
青铜鼎突然喷出幽蓝火焰,照出林若烟心口朱砂痣下的龙形胎记。
卦象上"双生劫"三字开始剥落,露出下方血字——"应龙劫"。
青鸾广袖翻飞,祭出巫族圣物血珀珠:"三十年前,应龙为渡劫分裂元神,周家主母诞下的双生女,正是应龙双魂。
龙渊深处传来锁链断裂声,春桃的鬼魂从血雾中显形,脖颈系着的并蒂莲化作斩龙剑穗。
林若烟突然头痛欲裂,记忆如潮水涌入:产房的血腥气,竹篮漂流的江水,春桃替死的夜晚……原来她们本是同魂双生,春桃才是应龙的阳魂。
阴阳镜在血珀珠光芒中缓缓旋转,照出林若烟三魂七魄中的龙形虚影。
陆离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同样有龙形胎记:"我亦是应龙劫中一缕残魂。
斩龙剑发出清越龙吟,剑身上浮现道古篆——"欲斩烛龙,先斩应龙"。
青鸾的九铃铛无风自燃,化作九道锁链缠住阴阳镜。
林若风浑身浴血,用残剑刺入自己心口,玄衣上的龙鳞纹泛出金光:"阿姐,我来做最后一个祭品。
龙渊上空雷云翻涌,林若烟的银簪与斩龙剑同时刺入阴阳镜。
镜裂瞬间,春桃的鬼魂化作应龙真身,紫电缠绕的龙躯撞碎倒悬城池。
青鸾的血珀珠炸成齑粉,九道锁链化作星斗大阵,将应龙困在阵中。

"应龙之劫,亦是天地之劫。
陆离祭出酒葫芦,金色液体在虚空中画出河图洛书,"当年烛龙双目化镜,镇压的正是应龙涅槃之劫。
林若烟突然明白父亲临终指向佛龛的深意,她扯下腰间青玉剑穗,剑穗化作尾红鲤游向应龙双目。
龙渊深处传来地脉轰鸣,阴阳镜的碎片突然重组,照出林若烟与春桃交叠的倒影。
巫岭巫祠的青铜鼎长出青苔,九窍中溢出清泉。
青鸾站在卦象前,素白广袖垂落云纹,卦象上"双生劫"三字已化作"归墟"二字。
窗外松荫下,陆离抱着空酒坛醉卧,腰间剑穗缠着半截红绸。
林若风偶尔下山采买,总要在酒肆墙上添道剑痕。
某日他忽然将玄铁剑匣沉入青菱渡,江心浮起盏荷花灯,灯面剪影正是双生姐妹并肩而立。
老船翁说,月圆之夜常听见龙吟声,却见不着龙影。
而林若烟,常站在渡船头望江。
某日她突然将并蒂莲香囊浸入江水,香囊化作尾红鲤,游向巫岭后山。
江风拂起她鬓边白发,恍惚又见当年雪夜,襁褓中的婴孩被放在竹篮,顺水漂向未知的轮回。
巫祠青铜鼎突然震颤,九窍中溢出缕缕青烟,在月光下凝成道熟悉的身影——正是春桃,对着林若烟盈盈下拜,化作清风散去。
青鸾的银簪在青铜鼎上划出火星,鼎中残血突然沸腾。
林若烟跪在卦象前,素白道袍被夜雨打湿,心口朱砂痣泛着妖异红光。
卦象上"归墟"二字正在剥落,露出下方血字——"阴兵借道"。
"茅山方向。
陆离提着酒坛撞开门,玄色剑穗上沾着腐叶,"七具铜棺连夜出山,镇尸符全成了黑灰。
他腰间酒葫芦渗出金红液体,在青砖上蚀出焦痕。

茅山脚下义庄挂着七盏白灯笼,纸钱在夜风中旋成漩涡。
林若烟用朱砂在门槛上画符,笔锋未落,地下突然伸出青黑指甲。
陆离的酒葫芦砸碎天灵盖,腐液中爬出只惨白人手,无名指戴着银戒,戒面刻着"周"字。
"周家养尸地。
青鸾的广袖拂过棺盖,棺内传来指甲抓挠声。
林若风一剑挑开棺钉,腐臭冲天而起,棺中女尸竟穿着水红嫁衣,脖颈系着并蒂莲。
女尸猛然睁眼,瞳孔缩成针尖,十指如钩抓向林若烟咽喉。
"春桃!
林若烟的银簪刺入女尸眉心,青烟中浮出半张人脸——正是春桃临死前的模样。
女尸突然张口,吐出半截赤霄石,石上密密麻麻刻着周家先祖名讳。
三更梆子响时,林若烟一行摸进茅山禁地。
老松树上挂着七具铜棺,棺盖缝隙渗出黑血,在月光下凝成北斗七星。
青鸾的九道青烟缠住主棺,棺内传来锁链晃动声,混着女子呜咽。
"开棺。
陆离的酒葫芦喷出金红火焰,烧断棺钉时发出金属脆响。
棺盖掀开的刹那,阴风卷着腐叶形成龙卷,棺中飞出七道黑影,正是被炼成尸煞的周家先祖。
林若风挥剑斩断黑影,玄铁剑却发出崩裂声。
"用赤霄石!
青鸾将半截石片按进林若烟掌心,石片突然发烫,映出棺底刻着的八卦阵。
林若烟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阵眼,地面轰然塌陷,露出下方血池。

池中浮着具白玉棺椁,棺盖刻着"应龙劫"三字。
血池突然沸腾,白玉棺盖炸裂,紫袍僵尸破棺而出。
尸王双目如炬,额间贴着半张黄符,符上朱砂正在消融。
青鸾广袖翻飞,祭出血珀珠,珠内浮出应龙虚影,却被尸王一爪击碎。
"这是周家老祖!
陆离的酒葫芦炸成齑粉,金色液体在虚空中画出符箓。
林若风浑身浴血,玄铁剑插入尸王心口,剑身却如陷泥沼。
林若烟突然扯下腰间并蒂莲,莲瓣化作七道剑光,斩断尸王周身黑气。
"他不是周家老祖。
青鸾的银簪刺入尸王眉心,拔出时带着半截黑玉,"是烛龙残魂占了尸身。
血珀珠碎片突然重组,照出尸王心口插着的玄铁剑,剑柄处刻着"斩龙"二字。
地面裂开深渊,紫电缠绕的龙爪破出地表。
应龙真身显形瞬间,林若烟的银簪与玄铁剑同时刺入尸王天灵。
尸王发出凄厉嘶吼,周身黑气化作烛龙幻影,却被应龙一爪撕碎。
"双生劫,应龙现。
青鸾的血珀珠炸开,九道青烟缠住应龙双角。
林若风突然挥剑自断一臂,玄铁剑插入血池阵眼:"阿姐,我来补全星斗阵。
血池翻涌,浮出半面阴阳镜,镜中映出林若烟与春桃交叠的倒影。
应龙突然调转龙头,紫电击碎阴阳镜。
镜裂刹那,春桃的鬼魂从血雾中显形,并蒂莲化作斩龙剑穗。

林若烟的银簪刺入应龙逆鳞,簪头宝石炸开,露出里面半截赤霄石。
茅山禁地长出青苔,七具铜棺化作白玉雕像。
青鸾站在血池边,素白广袖垂落云纹,池中浮着朵并蒂莲,花瓣上托着半截赤霄石。
陆离提着新酿的酒葫芦,腰间挂着斩龙剑穗,剑穗上的青玉并蒂莲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林若风断臂处缠着青布,常在义庄门口雕木头人。
某日他忽然将玄铁剑沉入血池,池中并蒂莲突然盛开,花蕊中浮出春桃的虚影,对着林若烟盈盈下拜,化作清风散去。
老松树下的白玉棺椁悄然裂开,露出里面沉睡的应龙,额间贴着半张黄符,符上朱砂艳如新血。
而林若烟,常站在茅山之巅望云。
某日她突然将并蒂莲浸入血池,莲花化作尾红鲤,游向巫岭后山。
山风拂起她鬓边白发,恍惚又见当年雪夜,襁褓中的婴孩被放在竹篮,顺水漂向未知的轮回。
血池突然沸腾,紫电破空而去,在云层中映出应龙盘旋的虚影,龙吟声震彻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