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和亲队伍里，裹着貂裘的端静公主抱着暖炉，红轿经过居庸关时特意掀帘回望。十六岁的少女不会想到，等在喀喇沁草原的驸马与画师笔下的英武形象判若两人——那幅让康熙御笔赐婚的画像，实则是噶尔臧用十匹良驹贿赂宫廷画师所得。当新娘亲眼见到额生肉瘤、满脸横肉的新郎时，当场昏厥在喜帐之中。

洞房之夜的龙凤烛燃到天明，侍卫们听见瓷器碎裂声夹杂着蒙古语的咒骂。按满蒙联姻旧例，随嫁的礼部官员在《起居注》写下“琴瑟和鸣”，却将公主脖间淤青归为草原风沙所致。

喀喇沁王府的月亮门成了楚河汉界：东院公主居所终年挂红灯笼，西院驸马帐中马头琴夜夜呜咽。每当噶尔臧醉醺醺踹开正房门，总被手持《大清律例》的端静喝退：“尔敢辱没天家威仪？”随嫁的十二嬷嬷看得真切，公主枕下始终藏着柄镶翠匕首。

1695年秋狩，喝断片的噶尔臧强抢牧民之女。端静乘青顶小轿冲入围场，当着数十台吉的面厉声斥责：“喀喇沁部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当晚王帐中的皮鞭声传至三更，但这回蜷缩在地的换作了金枝玉叶。

1697年腊月初八，照壁上的血手印惊醒了整个王府。嬷嬷冲进寝殿时，端静倒在水曲柳屏风旁，湘绣裙摆浸在血泊中。噶尔臧提着酒坛冷笑：“死了清净！”却不知公主临终前攥着的和田玉佩，正是当年及笄礼上父皇亲赐。

三个月后，理藩院侍郎在查案卷宗里发现蹊跷：十二随嫁人员“病逝”九人，剩余三人皆成哑巴。直到某夜，公主乳娘之子趁守备换岗，将血书塞进进贡的鹿皮囊，千里之外的康熙才看到“驸马足踹心窝”六字。养心殿的龙纹地砖被康熙踏出裂痕：“传旨喀喇沁，就说额驸忠勇，特许进京领赏。”御前侍卫带着精铁镣铐出关时，戈壁上的秃鹫正盘旋在流放营上空——噶尔臧的三个心腹佐领早已“暴毙”在宁古塔。

被褫夺爵位的噶尔臧囚居公主府旧址，每夜子时必有嘶哑哭喊：“额驸还我命来！”值更太监后来透露，那声音酷似端静身边的掌事姑姑。当这个曾徒手搏狼的汉子在梁上自尽时，康熙正在木兰围场射落第十只大雁，淡淡吩咐：“喀喇沁部该换年轻人主事了。”

史载这座闹鬼府邸二十年后改建贤良祠，香火鼎盛处暗藏半截断裂的鎏金项圈。或许某个老太监还记得，康熙五十三年清明节，御案上突然多了枝枯败的格桑花——那原是草原新娘出嫁时必戴的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