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业“企二代”和他们的新舞台

新周刊 2024-05-20 23:20:33

去年是高伦彤升任服饰品牌浅秋总经理的第2年。4月的一个凉爽日子,她因时装周首次造访濮院时尚古镇。今年4月再来,她主要为了浅秋的大秀,也抽空在古镇里逛了逛,“觉得整体比去年更成熟一些,更好一些,整体上进步还是很大的”。

时装周作为濮院的时尚名片,自去年起落户于濮院时尚古镇景区。一年来,时尚古镇里还新增了濮库、濮商会馆、帽饰馆、濮院邮局、荒井工坊等业态。时尚买手旗舰店COSCIA蔻莎潮奢精品百货也在这里落户,成为古典与现代、传统与潮流相融合的动人缩影。

时装周作为濮院的时尚名片,自去年起落户于濮院时尚古镇景区。(图/濮院时装周)

高伦彤对濮院时尚古镇的形容,跟2020年成立的服饰品牌纤铂的状态近似,换品牌主理人钱美禾的话说,“纤铂还处于儿童的状态,可能前一年它还只是一个初生的baby,还不会说话,我们更多的应该是学习”。

今年濮院时装周,记者在时尚古镇见到了钱美禾。“这两年最大的改观是我们团队的每个人都在进步。”她坐在河岸边,“每个人都在学会如何走路,然后怎么样快速走路,让它(纤铂)赶紧跑起来”。

在有关濮院的报道里,钱美禾的名字常常出现。对此,她很是惭愧,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成功。很多濮院“企二代”和“创一代”在她看来都很厉害,“他们都默默地在做自己的事,有些做得非常好”,而她只是有幸得到“政府和古镇时装周的关照”,所以才让那么多人看见。

高伦彤和钱美禾代表了“接班”和“没接班”的濮院服装企业二代。一家企业、一个品牌乃至一个小镇的发展与转型,在她们身上留下了时代的针脚。

“你的品牌,

一定要让年轻人喜欢和向往”

高伦彤的母亲是裁缝出身,早年做过服装销售。20世纪90年代中期,电脑绣花生意失败后,她和高伦彤的父亲一起用仅剩的5000元买了点面料,凭着对服装的热情和直觉,做了一款针织衫。

这款针织衫简约百搭,质感细腻,一上市就卖爆了,让他们的生意进入了一个高速发展期。但受限于当时整体的市场环境,大家并没有强烈的品牌意识。

1998年,高伦彤父母注册了“浅秋”品牌,公司从批发转为零售,浅秋开始专注于“品牌”的塑造。2003年和2006年,浅秋先后邀请演员盖丽丽和李嘉欣代言,店铺和专柜也随着品牌的发展遍地开花。

浅秋2003年订货会。(图/受访者供图)

2009—2011年,浅秋在高伦彤母亲的带领下,完成了又一次转型升级,从“最多卖两三个季”的“毛衣店”,变为“一年四季都有产品”的“女装店”,“自己开始做研发和零售,不再是一个单品品牌”。“舒适才是真优雅”也成为这一阶段的关键标签,逐渐形成优雅知性、简约丰盈的品牌气质。

2020年之后,浅秋遇到了大部分品牌都会遇到的问题——随着早期客户步入老年,品牌“需要在各个方面都进行转型”。高伦彤就是这时候进入公司的。

高伦彤的理想是,把浅秋发展成一个“无龄化”品牌。她不希望大家觉得浅秋老气横秋,“只卡在一定要上了年纪才能穿的状态”,但也不需要只往年轻走。

“你的品牌一定要让年轻人喜欢和向往,因为这个世界、这个社会的传播者毕竟是年轻人,话题的引领者毕竟是年轻人。”她同时强调,“但并不是说我们要瞄着他们的需求去做”,品牌需要有自己的想法和调性,才能吸引品位相投的那群人。

“我们一直在这个小地方,日子很好过,

但我觉得还是很有危机感”

高伦彤笑称,自己是一个“很难对一件事情非常有兴趣然后去干的人”,“我的童年特别封闭,所以我没有别的追求,我就是向往自由”。她想不清自己具体要做什么,但不愿遵循传统、有反叛精神是肯定的。她不曾因家里的生意而关注服装业,上了大学就一直“在外面”。

工作后,她越来越多地看到“在外面”的“不自由”,于是加入了浅秋。当然,更深层的原因是她对公司有感情,而且跟母亲“在底层的一些价值观或者是主张方面是非常契合的”。从母亲手上接班后,她给了自己一个关键词——融合。

“过去我看浅秋可能一直是以第三者的视角,跟它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觉得它应该要怎么样。融合的意思是我们两个得合起来,一起说我们要去往哪里。在这个过程里,我就去掉了很多(包袱),让自己放松,接纳它的不完美。”

浅秋已经有26年的历史,如今的中坚力量是80和90后。(图/濮院时装周)

2022年,高伦彤的00后胞妹,圣马丁毕业的高雨彤从英国回来,加入了浅秋。今年,她接过了浅秋一直不擅长的市场和销售的重任。

眼下,浅秋的中坚力量是80和90后,00后、60后和70后各有一部分。这样的团队构成及人员流动性强的状况,是伦彤面临的一个“很大的挑战”。她要在理念、节奏不同的新老员工之间寻求平衡,还要让老团队适应自己“需要大家有想法”的管理方式。

“我们一直在这个小地方,日子很好过,但我觉得还是很有危机感。出去你就知道你差距在哪里,不是差一点点,各个方面都有差距。而且你现在的很多想法,并不是说你想你就能做到。”

浅秋已经有26年历史了,不是一个从0到1的新品牌。“新旧交替”的过程中,如何“在这个历史里面坚持一部分,摒弃一部分,再放入一些新的内容”,是其面临的首要挑战。

高伦彤希望最终融合出一个更受年轻人欢迎的“新”浅秋,“为品牌在发展的十字路口找到下个阶段的方向”。

“大衣对于我来说,

就是从0开始”

有别于高伦彤,钱美禾的主要使命是带领年轻的纤铂“从0到1”,用她的话说:“有些企二代面临的情况是新旧交替,有的时候是一个磨合的过程,但我们是very new的状态,所以什么东西都去尝试,大家不需要剔除之前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再去干一些新事。”

钱美禾不是没机会接父母的班。

在纤铂成立前的很多年里,钱美禾父母经营一家针织男装公司。虽然生意不如舅舅家的圣奈尔和高伦彤家的浅秋那么大,但也满足了夫妻俩“小富即安”的经商理念。他们对钱美禾的期望是平凡快乐,做一份有双休的稳定工作就好,并不希望她涉足服装业或做生意,不愿看她像自己当年那样奔忙。

然而,正是夫妻俩早年的奔忙,奠定了钱美禾“凡事自己拿主意”的独立性。他们还在不经意间,让钱美禾形成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生命的意义和奋斗的意义”的观念。

由于父母没有刻意培养,钱美禾小时候对服装业和濮院的市场环境并不了解。长大后,她独自到加拿大温哥华学习经济,毕业后尝试和了解了一些服装外的行业。她渐渐发现,自己既不喜欢朝九晚五的机械性工作,又只对衣服这东西不会心生厌烦。

早期印象中的针织与濮院市场。 (图/受访者供图)

她进入一家奢侈品买手店工作,直到近四年后被父母叫回家。他们想,既然女儿喜欢服装,那是不是可以试着接手家里的生意?可她尝试后发现,自己对男装一窍不通,也提不起太大兴趣。后来,她做了一段时间直播带货,经常不得不试穿和推销自己不喜欢的衣服。

经过这些试错,钱美禾决定开始自己的服装创业。父母看到她喜欢又能做好,便安心地关停了家里的工厂,开启退休生活。

纤铂取“纤维中的铂金”之意,主营名贵纯山羊绒面料的大衣产品,这一选择是钱美禾审视市场后得出的结论。

濮院是针织毛衫之城,可以说,针织赛道已经被完全占领,“卷得非常厉害”。大衣是一个能跟针织挂钩,且能体现濮院产业生态价值的品类,而纯山羊绒是最好的大衣面料之一,中国又拥有好几个超A级山羊绒产区。

濮院是针织毛衫之城。(图/受访者供图)

心里有了规划,钱美禾很快着手组建自己的团队,从全国挖来经验丰富的版师、样衣工等团队成员,开始了主做贴牌、产品风格丰富的厂牌运作。

“大衣对于我来说就是从0开始。”钱美禾说,“公司初创的前半年到一年,我其实是在学怎么做一件大衣。现在我知道了流程,我的课题就变成怎么样去做好一件大衣、一件好的大衣是怎么做的”。

“海纳百川,

什么都要吸收进来”

一时有一时的市场环境,一代有一代的成功模式。不可否认,家庭教育和成长经历培养了钱美禾的审美,也是她思想和底蕴的源头;父母的经验能为她提供前车之鉴,比如让她注重契约精神。

但老一辈对她的影响止步于此,“我觉得我运营现在的公司,应该是一个全新的局面”。比起企二代,她更愿意称自己为“创一代”。对她和纤铂而言,“挑战是在每一天的”。

有一次去跟大品牌谈生意,因为对方没空,钱美禾就把纤铂的大衣留下,请求道:“今天你可以不用认识我,10天后你给我一个再跟你见面的时间,我们再坐下来聊一聊,可不可以?”对方给了她再见面的机会。10天后,她带着同款大衣再次登门。

那款大衣在走线、版型、挺括度等细节上都有所进步,“哪怕只是直勾勾地挂在那里,也肉眼可见”。纤铂“想要变好的愿望”落在这个状态上,让人看到它“不是用走的,而是连跑带跳去完成”的速度。

纤铂的大衣。(图/濮院时装周)

现在,纤铂的设计团队由3名设计师组成,一个主做优雅淑女风格,一个主做休闲风格,另一个主做经典风格,钱美禾则做最后的把关。

“纤铂不做定义,”钱美禾这样说道,“我希望它每一年给人的感觉都是不一样的。这跟女人的状态是一个道理,我希望今年看到的你跟去年、明年、后年看到的你完全不一样,说明你的状态是在变的,说明你想越来越精致”。

钱美禾的理念既受到成长环境的熏陶,也离不开她独立生活后的各种经历。海外留学和买手店任职是一部分,她看过的每一件艺术品、书籍和电影是一部分,走过的每一个地方也是一部分,包括濮院时尚古镇。

时尚古镇江南水乡的韵味,和民国风、工业风建筑还有木结构的交替,带给钱美禾有关新旧服饰风格、色彩搭配和材质、辅料选择的灵感,也让她幻想自己的客户走在这里的街巷时,穿着纤铂不同款式的大衣,会呈现怎样的不同面貌。

时尚古镇江南水乡的韵味,和民国风、工业风建筑还有木结构的交替,带给纤铂灵感。(图/濮院时装周)

钱美禾没有最喜欢的地方、最喜欢的文艺流派,而是抱着“海纳百川,什么都要吸收进来”的态度,细致地关注着“生活的方方面面”,“然后我才很明确地知道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要去到哪里”。

“一个慢慢起来的过程”

为更好地扶持像高伦彤和钱美禾一样的年轻人,濮院政府组建了微信群,主要用来分享政策和活动信息。“比如品牌咨询公司、色彩分析的老师,像这些我们自己去找可能找不到很拔尖的,或者人家不一定会接我们这种小企业的单,政府把他们请过来给我们讲课。”钱美禾说。

入行后,钱美禾感到,当下的濮院服装从业者与老一辈不同,不会避讳同行交流,而是形成了一种“共赢共进”的良好氛围。得益于此,以及更多“很好的平台”的建立,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愿意从大城市和海外回到这里。

以濮院时装周为例,钱美禾认为,它对纤铂的赋能体现在方方面面。譬如,通过在这个平台上展示,更多人了解了山羊绒大衣,了解了纤铂,她也因此收获了跟许多知名的前辈、服装同行沟通学习的机会,结交了新朋友,汲取新灵感。

浅秋今年带来时装周的作品都是正在销售的成衣。为契合秀场氛围,设计团队在一些细节和搭配上做了调整。高伦彤觉得,品牌“在努力,有非常好的愿景和目标,但是整个运营层面还存在很多需要走的路”。

结束今年时装周的行程,高伦彤思考最多的是“怎么能够真的做一些对当地有长久价值和意义感的事情”,让濮院变得更好、更美,“我觉得所谓的在地性也好,文旅和时尚的结合也好,可能还是需要大家真的一起努力”。

濮院时尚古镇的努力,不仅在一年更胜一年的时装周上得到了具象体现,也可以在景区的面貌和布局上看出脉络。

俯瞰濮院时尚古镇。(图/濮院时装周)

据悉,在濮院时装周之外,濮院时尚古镇将继续朝集时尚高地、时尚体验中心、时尚产业基地为一体的时尚综合平台的方向努力,欢迎年轻设计师、创业者到景区来创作和生活,让时尚古镇成为他们的素材库。

结束采访,钱美禾回到纤铂设在时尚古镇的快闪店。她端着咖啡坐在河边,尽情享受充满烟火气的温暖的“古镇生活意味”。对于此地,对于纤铂,她的感受可以用同一句话来表达:“如果说去年它是一张白纸,那我今年就开始作画了,是一个慢慢起来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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