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陆炎

面对一个调戏妇女的醉汉，一个正常人应该怎么做？会不会动手，该不该动手？

醉汉跟人打斗后，被警察带走，却在派出所疯狂撞墙；又被警察送到医院，医生都说“没事”，“就是喝醉了”。

第二天，这个醉汉死了。谁该为他的死亡承担责任？

2017年，贵州省贵阳市发生了这么一桩奇案：

一名醉汉丁小平，当街调戏、殴打妇女，并与与闻讯赶来的妇女亲属唐银华等人发生肢体冲突；最后在派出所撞墙，死在派出所里。

在派出所撞墙，警察不需负责；医院误诊，也不需负责。与醉汉发生过冲突的唐银华、杨成祥，却被指控犯“故意伤害罪”，遭长期羁押。

唐银华、杨成祥喊冤多年。他们说，人是在派出所撞墙死掉的，警察却把他们抓了“顶罪”。

2024年1月31日，唐银华、杨成祥终于被认定为“正当防卫”，被改判无罪。

这是经媒体报道、舆论关注而推动的又一起冤案平反案件。

2020年起，笔者曾在西南某报发布《贵阳醉酒斗殴者派出所6分钟撞墙15次，两度送医“无事”数小时后颅脑损伤死亡》等多篇报道，引发各界关注。

01

醉酒、调戏妇女、斗殴，派出所撞墙后死亡

2017年12月12日晚，贵阳一名男子丁小平醉酒后走在大街上，当街调戏妇女周某，并殴打周某与其二姐。

丁小平行凶时，一名男子杨成祥正好路过，上前阻止，双方发生撕扯。同时，被调戏的女子周某的姐夫唐银华也闻讯赶来。

多名目击者描述，丁小平曾捡起地上的石头，对唐银华、杨成祥二人进行追打；打斗场所，从街边到了旁边楼房一楼的大厅。

原审判决书称，法院查明：在大厅里，唐银华用拳头打丁小平的头部，用脚踢了几下，杨成祥也用脚踢了几下。

几分钟后，丁小平走出大厅，坐在外面的花台上。唐银华拉住丁小平，不让他离开。

随后，贵阳市公安局南明分局小碧派出所民警赶到现场，将醉酒男子带到派出所。

丁小平被带到小碧派出所值班室，背铐在靠墙的椅子上。

在六分钟内，丁小平突然用后脑勺猛烈撞击墙壁，一共撞了15次，把墙体撞出了一个洞。

丁小平撞墙后开始昏睡。警察先后把丁小平送到了贵州华夏骨科医院、贵阳市第一人民医院。

两家医院的医生在检查后都表示，丁小平“没有问题，只是睡着了”“酒喝多睡着了，生命体征正常”。

于是，警察把丁小平带回了南明公安分局见龙派出所，放在留置室的沙发上休息。

警察还贴心地脱下丁小平的外套，当枕头给他垫上，又找来被褥给他盖上。

天亮以后，周小平死了，死亡原因是“重型颅脑损伤死亡”。

02

在派出所撞墙死亡，警察找别人“顶罪”？

2018年2月，此前曾与丁小平发生打斗的唐银华、杨成祥被南明分局抓了，涉嫌罪名是“故意伤害”。

2019年8月，贵阳中院作出一审判决，以故意伤害罪判处唐银华有期徒刑10年、杨成祥有期徒刑3年。

贵阳中院称，接到亲戚被打的消息后，唐银华没有采取正常的方式报警处理，而是赶到现场，殴打丁小平进行报复，致使丁小平重度颅脑损伤抢救无效死亡，其行为已构成故意伤害罪，应依法处罚；

杨成祥帮助唐银华实施殴打，构成共同犯罪，也应依法处罚。

与此同时，贵阳中院在判决书中指出，丁小平死亡，属于“多因一果”。

什么叫“多因一果”？唐银华的辩护律师、北京广衡律师事务所主任赵三平在庭审中曾提出质疑：

“多因”具体是指哪些因素？殴打？撞墙？医院误诊？救治不力？死者自身体质？应当详细说明。

贵阳中院认为，虽然丁小平在派出所撞墙了，但撞墙不是致死的主要原因。

贵阳中院的这一判决，确实很难令人信服：唐银华打了丁小平头部几下，就被认定为“故意伤害罪”；丁小平自己在派出所撞墙15下，却不是主要死因？

更何况，警察还两次把丁小平送到医院，医生都说没事。凭什么最终，却要求唐银华、杨成祥来承担责任？

他们认为，实际上，这就是警察自己在找别人顶罪：死者在派出所撞墙，被警察送医后又带回派出所，随后死亡——

谁该承担责任，一目了然。

唐银华二人上诉后，贵州高院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发回重审。结果，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

2020年12月，贵阳中院再次以故意伤害罪判处唐银华有期徒刑10年、杨成祥有期徒刑3年。

这一次，贵阳中院干脆不提“多因一果”了，而是强硬地在重审判决书中宣布：

唐银华、杨成祥的殴打行为，与被害人丁小平的死亡结果存在直接因果联系。

02

喊冤多年后，被认定“正当防卫”改判无罪

一名醉汉，调戏、殴打妇女，与人殴斗，被带到派出所后自行撞墙15次进行自残，派出所警察明显存在严重的疏忽大意；

被两次送到医院，医生都说“没事”，医院明显存在误诊行为；

最终，警察却将两个见义勇为、正当防卫之人认定为“犯罪嫌疑人”。

2020年3月27日，笔者在西南某报发布《贵阳醉酒斗殴者派出所6分钟撞墙15次，两度送医“无事”数小时后颅脑损伤死亡》，独家报道了这起荒唐的刑案，迅速引发社会舆论关注。

2021年2月，曾被判3年有期徒刑的杨成祥，被羁押整整三年后走出看守所；

2023年3月16日，被判刑10年、已经被羁押5年多的唐银宝被取保候审，也获得了自由。

2024年1月31日，贵州高院作出了终审判决，对这起冤案进行了纠正。

笔者从唐银华处获得的贵州高院判决书内容显示，贵州高院指出，丁小平的死亡，还与他当日大量饮酒、在派出所自己撞墙、医院未作深入检查等因素有关。

同时，杨成祥面对丁小平调戏、殴打妇女的不法侵害，主动护卫被殴打的妇女，并协助唐银华控制施暴者，属于正当防卫。

贵州高院指出，丁小平的不法侵害行为持续进行，唐银华、杨成祥在警察赶来之前，采取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损伤，属于正当防卫，没有明显超出必要限度。

笔者从洗冤者家属处获悉，对贵州省高院坚守司法底线、依法改判无罪之举，表示感谢；同时，他们将向贵阳中院依法申请国家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