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647:创业不易,当老大不仅是门技术活,更是艺术活

花言大帅 2024-04-16 18:4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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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泰渭水河湾列阵,沙苑之战以少胜多大败高欢

【原文】

独孤信求还北,上许之。信父母皆在山东,上问信所适,信曰:“事君者不敢顾私亲而怀二心。”上以为义,礼送甚厚。信与杨忠皆至长安,上书谢罪。魏以信有定三荆之功,迁骠骑大将军,加侍中、开府仪同三司,余官爵如故。丞相泰爱杨忠之勇,留置帐下。

魏宇文深劝丞相泰取恒农。八月丁丑,泰帅李弼等十二将伐东魏,以北雍州刺史于谨为前锋,攻盘豆,拔之。戊子,至恒农。庚寅,拔之,擒东魏陕州刺史李徽伯,俘其战士八千。

时河北诸城多附东魏,左丞杨檦自言父猛尝为邵郡白水令,知其豪杰,请往说之,以取邵郡;泰许之。檦乃与土豪王覆怜等举兵,收邵郡守程保及县令四人,斩之。表覆怜为郡守,遣谍说谕东魏城堡,旬月之间,归附甚众。东魏以东雍州刺史司马恭镇正平,司空从事中郎闻喜裴邃欲攻之,恭弃城走,泰以杨檦行正平郡事。

上修长干寺阿育王塔,出佛爪发舍利。

辛卯,上幸寺,设无碍食,大赦。

九月,柔然为魏侵东魏三堆,丞相欢击之,柔然退走。

行台郎中杜弼以文武在位多贪污,言于丞相欢,请治之。

欢曰:“弼来,我语尔!天下贪污,习俗已久。今督将家属多在关西,宇文黑獭常相招诱,人情去留未定。江东复有吴翁萧衍,专事衣冠礼乐,中原士大夫望之以为正朔所在。我若急正纲纪,不相假借,恐督将尽归黑獭,士子悉奔萧衍,人物流散,何以为国?尔宜少待,吾不忘之。”

欢将出兵拒魏,杜弼请先除内贼。

欢问内贼为谁,弼曰:“诸勋贵掠夺百姓者是也。”

欢不应,使军士皆张弓注矢,举刀,按矟,夹道罗列,命弼冒出其间,弼战栗流汗。

欢乃徐谕之曰:“矢虽注不射,刀虽举不击,矟虽按不刺,尔犹亡魄失胆。诸勋人身犯锋镝,百死一生,虽或贪鄙,所取者大,岂可同之常人也?”弼乃顿首谢不及。

欢每号令军士,常令丞相属代郡张华原宣旨,其语鲜卑则曰:“汉民是汝奴,夫为汝耕,妇为汝织,输汝粟帛,令汝温饱,汝何为陵之?”

其语华人则曰:“鲜卑是汝作客,得汝一斛粟、一匹绢,为汝击贼,令汝安宁,汝何为疾之?”

时鲜卑共轻华人,唯惮高敖曹。欢号令将士,常鲜卑语,敖曹在列,则为之华言。敖曹返自上洛,欢复以为军司、大都督,统七十六都督。以司空侯景为西道大行台,与敖曹及行台任祥、御史中尉刘贵、豫州刺史尧雄、冀州刺史万俟洛同治兵于虎牢。

敖曹与北豫州刺史郑严祖握槊,贵召严祖,敖曹不时遣,枷其使者。使者曰:“枷则易,脱则难。”敖曹以刀就枷刎之,曰:“又何难?”贵不敢校。

明日,贵与敖曹坐,外白治河役夫多溺死,贵曰:“一钱汉,随之死!”

敖曹怒,拔刀斫贵,贵走出还营。敖曹鸣鼓会兵,欲攻之。侯景、万俟洛共解谕,久之乃止。敖曹尝诣相府,门者不纳,敖曹引弓射之,欢知而不责。

闰月甲子,以武陵王纪为都督益、梁等十三州诸军事、益州刺史。

东魏丞相欢将兵二十万自壶口趣蒲津,使高敖曹将兵三万出河南。时关中饥,魏丞相泰所将将士不满万人,馆谷于恒农五十余日,闻欢将济河,乃引兵入关,高敖曹遂围恒农。

欢右长史薛琡言于欢曰:“西贼连年饥馑,故冒死来入陕州,欲取仓粟。今敖曹已围陕城,粟不得出。但置兵诸道,勿与野战,比及麦秋,其民自应饿死,宝炬、黑獭何忧不降?愿勿渡河。”

侯景曰:“今兹举兵,形势极大,万一不捷,猝难收敛。不如分为二军,相继而进,前军若胜,后军全力;前军若败,后军承之。”欢不从,自蒲津济河。

丞相泰遣使戒华州刺史王罴,罴语使者曰:“老罴当道卧,貉子那得过?”

欢至冯翊城下,谓罴曰:“何不早降?”

罴大呼曰:“此城是王罴冢,死生在此。欲死者来!”欢知不可攻,乃涉洛,军于许原西。

泰至渭南,征诸州兵,皆未会。欲进击欢,诸将以众寡不敌,请待欢更西以观其势。

泰曰:“欢若至长安,则人情大扰。今及其远来新至,可击也。”即造浮桥于渭,令军士赍三日粮,轻骑渡渭,辎重自渭南夹渭而西。

冬十月壬辰,泰至沙苑,距东魏军六十里。诸将皆惧,宇文深独贺。泰问其故,对曰:“欢镇抚河北,甚得众心。以此自守,未易可图。今悬师渡河,非众所欲,独欢耻失窦泰,愎谏而来,所谓忿兵,可一战擒也。事理昭然,何为不贺!愿假深一节,发王罴之兵邀其走路,使无遗类。”

泰遣须昌县公达奚武觇欢军,武从三骑,皆效欢将士衣服。日暮,去营数百步下马,潜听得其军号,因上马历营,若警夜者,有不如法,往往挞之,具知敌之情状而还。

欢闻泰至,癸巳,引兵会之。候骑告欢军且至,泰召诸将谋之。开府仪同三司李弼曰:“彼众我寡,不可平地置陈,此东十里有渭曲,可先据以待之。”

泰从之,背水东西为陈,李弼为右拒,赵贵为左拒,命将士皆偃戈于苇中,约闻鼓声而起。

晡时,东魏兵至渭曲,都督太安斛律羌举曰:“黑獭举国而来,欲一死决,譬如猘狗,或能噬人。且渭曲苇深土泞,无所用力,不如缓与相持,密分精锐径掩长安,巢穴既倾,则黑獭不战成擒矣。”

欢曰:“纵火焚之,何如?”

侯景曰:“当生擒黑獭以示百姓,若众中烧死,谁复信之?”

彭乐盛气请斗,曰:“我众贼寡,百人擒一,何忧不克?”欢从之。

东魏兵望见魏兵少,争进击之,无复行列。兵将交,丞相泰鸣鼓,士皆奋起,于谨等六军与之合战,李弼帅铁骑横击之。东魏兵中绝为二,遂大破之。

李弼弟檦,身小而勇,每跃马陷陈,隐身鞍甲之中,敌见皆曰:“避此小儿!”

泰叹曰:“胆决如此,何必八尺之躯!”

征虏将军武川耿令贵杀伤多,甲裳尽赤,泰曰:“观其甲裳,足知令贵之勇,何必数级?”

彭乐乘醉深入魏陈,魏人刺之,肠出,内之复战。丞相欢欲收兵更战,使张华原以簿历营点兵,莫有应者,还,白欢曰:“众尽去,营皆空矣!”欢犹未肯去。

阜城侯斛律金曰:“众心离散,不可复用,宜急向河东!”欢据鞍未动,金以鞭拂马,乃驰去。

夜,渡河,船去岸远,欢跨橐驼就船,乃得渡。丧甲士八万人,弃铠仗十有八万。丞相泰追欢至河上,选留甲士二万余人,余悉纵归。

都督李穆曰:“高欢破胆矣,速追之,可获。”泰不听,还军渭南,所征之兵甫至,乃于战所人植柳一株以旌武功。

侯景言于欢曰:“黑獭新胜而骄,必不为备,愿得精骑二万,径往取之。”

欢以告娄妃,妃曰:“设如其言,景岂有还理!得黑獭而失景,何利之有?”欢乃止。

魏加丞相泰柱国大将军,李弼十二将皆进爵增邑有差。

高敖曹闻欢败,释恒农,退保洛阳。

己酉,魏行台宫景寿等向洛阳,东魏洛州大都督韩贤击走之。州民韩木兰作乱,贤击破之。一贼匿尸间,贤自按检收铠仗,贼欻起斫之,断胫而卒。

魏复遣行台冯翊王季海与独孤信将步骑二万趣洛阳,洛州刺史李显趣三荆,贺拔胜、李弼围蒲坂。

东魏丞相欢之西伐也,蒲坂民敬珍谓其从祖兄祥曰:“高欢迫逐乘舆,天下忠义之士皆欲剚刃于其腹。今又称兵西上,吾欲与兄起兵断其归路,此千载一时也。”

祥从之,纠合乡里,数日,有众万余。会欢自沙苑败归,祥、珍帅众邀之,斩获甚众。贺拔胜、李弼至河东,祥、珍帅猗氏等六县十余万户归之,丞相泰以珍为平阳太守,祥为行台郎中。

东魏秦州刺史薛崇礼守蒲坂,别驾薛善,崇礼之族弟也。言于崇礼曰:“高欢有逐君之罪,善与兄忝衣冠绪余,世荷国恩,今大军已临,而犹为高氏固守。一旦城陷,函首送长安,署为逆贼,死有余愧。及今归款,犹为愈也。”

崇礼犹豫不决。善与族人斩关纳魏师,崇礼出走,追获之。丞相泰进军蒲坂,略定汾、绛,凡薛氏预开城之谋者,皆赐五等爵。善曰:“背逆归顺,臣子常节,岂容阖门大小俱叨封邑?”与其弟慎固辞不受。

东魏行晋州事封祖业弃城走,仪同三司薛脩义追至洪洞,说祖业还守,祖业不从。脩义还据晋州,安集固守。魏仪同三司长孙子彦引兵至城下,脩义开门伏甲以待之。子彦不测虚实,遂退走。丞相欢以脩义为晋州刺史。

独孤信至新安,高敖曹引兵北渡河。信逼洛阳,洛州刺史广阳王湛弃城归邺,信遂据金墉城。孝武之西迁也,散骑常侍河东裴宽谓诸弟曰:“天子既西,吾不可以东附高氏。”帅家属逃于大石岭。独孤信入洛,乃出见之。时洛阳荒废,人士流散,唯河东柳虯在阳城,裴诹之在颍川,信俱征之,以虯为行台郎中,诹之为开府属。

东魏颍州长史贺若统执刺史田迄,举城降魏,魏都督梁迥入据其城。前通直散骑侍郎郑伟起兵陈留,攻东魏梁州,执其刺史鹿永吉。前大司马从事中郎崔彦穆攻荥阳,执其太守苏淑,与广州长史刘志皆降于魏。伟,先护之子也。丞相泰以伟为北徐州刺史,彦穆为荥阳太守。

十一月,东魏行台任祥帅督将尧雄、赵育、是云宝攻颍川。丞相泰使大都督宇文贵、乐陵公辽西怡峰将步骑二千救之。军至阳翟,雄等军已去颍川三十里,祥帅众四万继其后。诸将咸以为“彼众我寡,不可争锋”。

贵曰:“雄等谓吾兵少,必不敢进。彼与任祥合兵攻颍川,城必危矣。若贺若统陷没,吾辈坐此何为!今进据颍川,有城可守,又出其不意,破之必矣!”遂疾趋,据颍川,背城为陈以待。

雄等至,合战,大破之。雄走,赵育请降,俘其士卒万余人,悉纵遣之。任祥闻雄败,不敢进,贵与怡峰乘胜逼之,祥退保宛陵;贵追及,击之,祥军大败。是云宝杀其阳州刺史那椿,以州降魏。魏以贵为开府仪同三司,是云宝、赵育为车骑大将军。

都督杜陵韦孝宽攻东魏豫州,拔之,执其行台冯邕。孝宽名叔裕,以字行。

丙子,东魏以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万俟普为太尉。

司农张乐皋等聘于东魏。

十二月,魏行台杨白驹与东魏阳州刺史段粲战于蓼坞,魏师败绩。

魏荆州刺史郭鸾攻东魏东荆州刺史清都慕容俨,俨昼夜拒战二百余日,乘间出击鸾,大破之。时河南诸州多失守,唯东荆获全。

河间邢磨纳、范阳卢仲礼、仲礼从弟仲裕等皆起兵海隅以应魏。

东魏济州刺史高季式有部曲千余人,马八百匹,铠仗皆备。濮阳民杜灵椿等为盗,聚众近万人,攻城剽野。季式遣骑三百,一战擒之,又击阳平贼路文徒等,悉平之,于是远近肃清。

或谓季式曰:“濮阳、阳平乃畿内之郡,不奉诏命,又不侵境,何急而使私军远战!万一失利,岂不获罪乎?”

季式曰:“君何言之不忠也?我与国家同安共危,岂有见贼而不讨乎?且贼知台军猝不能来,又不疑外州有兵击之,乘其无备,破之必矣。以此获罪,吾亦无恨。”

【学以致用】

1 独孤信请求回到北方,南梁皇帝萧衍批准。独孤信父母都在山东,皇帝问他要去哪儿,独孤信说:“事君者不敢顾私亲而怀二心。”

皇帝赞赏他的大义,以丰厚的礼送他。独孤信与杨忠一起到了长安,上书谢罪。西魏认为独孤信有攻取三荆的功劳,擢升他为骠骑大将军,加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其余官爵如故。丞相宇文泰爱杨忠之勇,留他在自己帐下。

2 西魏直事郎宇文深劝丞相宇文泰攻取恒农。八月十四日,宇文泰率李弼等十二将讨伐东魏,任命北雍州刺史于谨为前锋,攻打盘豆,拔取。二十五日,抵达恒农。二十七日,攻拔,生擒东魏陕州刺史李徽伯,俘虏其战士八千人。

当时黄河以北诸城多归附东魏,左丞杨檦向宇文泰说,他的父亲杨猛曾经做过邵郡白水县令,认识当地豪杰,自请前往游说,以取邵郡。宇文泰批准。杨檦于是与土豪王覆怜等举兵,逮捕邵郡太守程保及县令四人,斩首。宇文泰上表保举王覆怜为郡守,又派间谍游说晓谕东魏诸城堡,十天半月之间,很多人都归附了。

东魏派东雍州刺史司马恭镇守正平,西魏司空从事中郎、闻喜人裴邃准备攻打正平,司马恭弃城逃走,宇文泰任命杨檦为行正平郡事,执掌正平。

3 南梁皇帝萧衍修建长干寺阿育王塔,在旧塔中发现佛祖的指甲、头发和舍利子。

八月二十八日,皇帝前往长干寺,设无碍大会,大赦。

4 九月,柔然为西魏入侵东魏三堆,东魏丞相高欢迎击,柔然退走。

行台郎中杜弼认为在任的文武官员大多贪污,向丞相高欢建议惩治。高欢说:“杜弼,你过来,我跟你说!天下贪污习俗已久。如今督将家属多在关西,宇文泰经常招诱他们,人心去留未定;江东还有一个吴翁萧衍,专事衣冠礼乐,中原士大夫向往他,认为他是正统所在。我如果急于整顿纲纪,毫不宽恕,恐怕督将尽归宇文泰,士子全投奔萧衍。人物流散,何以为国!你应该稍微忍耐一下,我不会忘记这件事。”

高欢将要出兵和西魏作战,杜弼请先除内贼。

高欢问内贼是谁,杜弼说:“这些掠夺百姓的勋贵就是。”

高欢不回答,让军士们张弓搭箭,举起大刀,手握长矛,夹道罗列,命杜弼从中间走过去,杜弼战栗流汗。

高欢这才徐徐晓谕他说:“箭虽然在弦上,却并没有射出;刀虽然举起,却并没有砍下;长槊虽然按在手里,却并没有刺出,你已经亡魄失胆。这些人身犯锋镝,百死一生,就算他们贪鄙,却有更大贡献,岂可与常人相比!”杜弼于是叩头谢罪,承认自己见识不及。

高欢每次号令军士,常令丞相属、代郡人张华原宣旨,对鲜卑人就说:“汉人是你们的奴隶,男的为你们耕田,女的为你们织布,缴纳粟米布帛,让你们得以温饱,你们为什么要欺凌他们?”

对汉人则说:“鲜卑人是你们的雇工,得你们一斛粟、一匹绢,就为你们杀敌击贼,让你们得以安宁,你们为什么要恨他们?”

当时鲜卑人都轻视汉人,唯独忌惮高敖曹。高欢号令将士,常说鲜卑语,而只要高敖曹在列,高欢就说汉语。高敖曹从上洛回来,高欢任命他为军司、大都督,统领七十六个都督。任命司空侯景为西道大行台,与高敖曹及行台任祥、御史中尉刘贵、豫州刺史尧雄、冀州刺史万俟洛共同治兵于虎牢。

高敖曹与北豫州刺史郑严祖进行握槊比赛,刘贵召郑严祖,高敖曹正在兴头上,不放他走,用枷把使者锁住。使者说:“上枷容易脱枷难。”

高敖曹拿起刀,就在枷上把人头砍下,说:“又有何难!”刘贵不敢计较。

第二天,刘贵与高敖曹同坐,外面有人进来报告,说整治黄河的役夫,淹死很多。

刘贵说:“汉人的命就值一枚铜钱,随他死!”

高敖曹怒,拔刀就砍刘贵。刘贵赶紧跑回营寨,高敖曹鸣鼓会兵,要攻打刘贵。侯景、万俟洛一起解劝,过了很久才平息。高敖曹曾经到丞相府,门卫不放他进去,高敖曹操起弓箭就射,高欢知道了,也不责备他。

5 闰九月二日,任命武陵王萧纪为都督益州、梁州等十三州诸军事、益州刺史。

6 东魏丞相高欢将兵二十万从壶口直指蒲津,命高敖曹将兵三万攻击黄河以南地区。当时关中饥荒,西魏丞相宇文泰所将将士不满一万人,在恒农就地征粮五十余日,听说高欢将要渡河,便引兵入关。高敖曹于是包围恒农。

高欢右长史薛琡对高欢说:“西贼连年饥馑,所以冒死来入陕州,想要夺取粮仓存粮。如今高敖曹已包围陕城,粮食无法运出。我们只需要在各主要道路布防封锁,不与他们野战,等到秋收之时,他们的百姓自然就都饿死了,何愁元宝炬、宇文泰不投降?最好不要渡河。”

侯景说:“这次举兵,形势极大,万一不能取胜,很难收场。不如分为二军,相继而进,前军若胜,后军全力;前军若败,后军增援。”高欢不听,从蒲津渡过黄河。

西魏丞相宇文泰遣使警诫华州刺史王罴,王罴对使者说:“老罴当道卧,貉子哪得过?”

高欢到冯翊城下,对王罴喊话:“何不早降?”

王罴大声呼喊:“此城是王罴坟墓,死生在此。想死的就来!”高欢知道攻不下,于是渡过洛水,驻军于许原西。

宇文泰到了渭南,征发诸州士兵,都还未能会师。宇文泰想要进击高欢,诸将认为寡不敌众,建议等待高欢继续西进,观察形势,再做决定。

宇文泰说:“高欢如果到了长安,则人心大为动摇;如今趁他远来新到,可以出击!”即刻在渭水建造浮桥,令军士自带三日干粮,轻骑渡过渭水,辎重则在渭水对岸沿着河岸向西运送。

冬,十月一日,宇文泰抵达沙苑,距东魏军六十里。诸将皆惧,唯有宇文深前来道贺。

宇文泰问他缘故,宇文深说:“高欢镇抚河北,很得人心。他如果只是防守,我们不容易对付他。如今他悬师渡河,并不是手下将领们所情愿的,只是高欢损失了窦泰,感到羞耻,为了雪耻,不听劝谏而来,这正是兵法所谓忿兵,可以一战而擒。事理昭然,我为什么不道贺!请授给我一个符节,我去征发王罴部队,截断他的退路,杀得他们一个不剩!”

宇文泰派须昌县公达奚武去侦察高欢军情,达奚武带着三个骑兵,都穿上东魏将士衣服,日暮时分,离东魏军营数百步下马,偷听得口令,然后上马巡视诸营,跟巡夜宪兵一样,有不遵守军法的,就鞭挞惩罚,如此把全营看得清清楚楚,然后安全返回。

高欢听说宇文泰已到,十月二日,引兵前进。

侦察骑兵报告说高欢兵将到,宇文泰召诸将谋议。开府仪同三司李弼说:“敌众我寡,不可平地列阵,此处往东十里有渭水河湾,可以先占领阵地,等他们来。”

宇文泰听从,背水东西列阵,李弼为右拒,赵贵为左拒,命将士都偃戈埋伏于芦苇中,约定听到鼓声就起身战斗。

大约午后三时至五时,东魏兵抵达河湾,都督、太安人斛律羌举说:“宇文泰举国而来,要决一死战,譬如疯狗,或许真能吃人。况且这渭水河湾,芦苇草深,土地泥泞,无法用力,不如慢慢与他们对峙,秘密分精锐直取长安,他老巢被端,则宇文泰不战而擒。”

高欢说:“纵火焚烧芦苇,如何?”

侯景说:“我们应当生擒宇文泰以示百姓,如果烧死烧焦了,谁相信是宇文泰死了呢?”

彭乐也盛气请斗,说:“我众贼寡,百人擒一,何忧不克?”高欢听从。

东魏兵望见西魏兵少,争相进击,阵列全乱了。两兵将交,丞相宇文泰鸣鼓,芦苇荡中将士皆奋起,于谨等六军与之合战,李弼等率铁骑拦腰横击,东魏兵中间被截断为二,于是西魏大胜。

李弼的弟弟李檦,身材短小,勇猛非凡,每次跃马陷阵,隐身于鞍甲之中,敌人望见都说:“避开这个小娃!”

宇文泰叹道:“胆量、决心已到如此程度,何必非要八尺之躯?”

征虏将军、武川人耿令贵杀伤甚多,盔甲衣裳全部血红,宇文泰说:“观其甲裳,足以知耿令贵之勇,何必数他割下多少首级?”

彭乐乘醉深入西魏军阵,西魏兵刺中他,肠子流出来,他把肠子塞进去,继续作战。

东魏丞相高欢想要收兵再战,命张华原拿名册到各营点兵,没有一个应声的,回来报告高欢说:“人都走了,全是空营!”高欢还不肯走。

阜城侯斛律金说:“众心离散,不可再用,应该急向河东!”高欢据鞍不动,斛律金挥鞭抽打他的马,这才驰去。

夜,渡河,船离岸较远,高欢改骑骆驼,才得以上船渡河。此战东魏丧失甲士八万人,抛弃盔甲武器十八万件。

宇文泰追高欢到河岸,选留俘虏的甲士二万余人,其他的全部放回。都督李穆说:“高欢已经被杀破了胆,速速追击,可以把他擒获。”宇文泰不听,还军渭南,之前所征召的部队才刚到,于是在战场上每人种一棵柳树,以展示武功。

侯景对高欢说:“宇文泰新胜而骄,必不为备,愿得精骑二万,径往取之。”

高欢告诉娄妃,娄妃说:“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侯景又岂有回来之理!得了宇文泰,而失去侯景,有什么好处呢?”高欢于是没有让侯景出兵。

西魏加授丞相宇文泰为柱国大将军,李弼等十二将皆进爵增邑,各有等差。

高敖曹听闻高欢战败,放弃恒农,退保洛阳。

十月十八日,西魏行台宫景寿等率军向洛阳挺进,被东魏洛州大都督韩贤击退。州民韩木兰作乱,被韩贤击破。一贼藏匿在尸体间,韩贤亲自检查战场,收拾铠甲武器,贼一跃而起,举刀就砍,韩贤小腿被砍断,去世。

西魏再派行台、冯翊王元季海与独孤信率步骑兵二万人攻向洛阳,洛州刺史李显进攻三荆,贺拔胜、李弼包围蒲坂。

东魏丞相高欢西征时,蒲坂平民敬珍对他的族兄敬祥说:“高欢逼走皇帝,天下忠义之士,都想把利刃插在他的肚腹上。如今又称兵西上,我想与兄长起兵,断其归路,这是千载一时的机会。”敬祥听从,纠合乡里,数日,有部众一万余人。

正巧高欢从沙苑败归,敬祥、敬珍率众邀击,斩获甚众。贺拔胜、李弼至河东,敬祥、敬珍率猗氏等六县十余万户归附西魏,丞相宇文泰任命敬珍为平阳太守,敬祥为行台郎中。

东魏秦州刺史薛崇礼守蒲坂,别驾薛善,是薛崇礼的族弟,对薛崇礼说:“高欢有逐君之罪,我和兄长得到朝廷的赏赐,世代承蒙国家恩惠,如今朝廷大军已到,而我们还为高氏固守。一旦城池陷落,首级装在盒子里送到长安,署为逆贼,死有余愧。现在投诚,要好得多。”

薛崇礼犹豫不决。薛善与族人砍开城门,纳入西魏军,薛崇礼出走,被追上抓获。丞相宇文泰进军蒲坂,派军占领汾州、绛郡,凡是薛氏参与开城之谋者,全部赐五等爵。

薛善说:“背弃谋逆者,归附君王,这是做臣子的必备节操,岂容全家大小都得到封邑!”与弟弟薛慎坚决推辞,不接受。

东魏行晋州事封祖业弃城逃走,仪同三司薛修义追到洪洞,劝封祖业回去守城,封祖业不听。薛修义返回晋州,安定百姓、固守防务。西魏仪同三司长孙子彦引兵至城下,薛修义大开城门,埋伏甲士,等他进城。长孙子彦难测虚实,于是退走。丞相高欢任命薛修义为晋州刺史。

独孤信到了新安,高敖曹引兵北渡黄河。独孤信进逼洛阳,洛州刺史、广阳王元湛弃城而逃,跑回邺城。独孤信于是占据金墉城。

孝武帝元修西迁之时,散骑常侍、河东人裴宽对弟弟们说:“天子既已向西,我们不可以东附高氏。”率家属逃于大石岭。独孤信进入洛阳,才出山相见。当时洛阳荒废,人士流散,唯有河东人柳虬在阳城,裴诹之在颍川,独孤信征召他们,任命柳虬为行台郎中,裴诹之为开府属。

东魏颍州长史贺若统逮捕刺史田迄,举城投降西魏,西魏都督梁回进入州城据守。前通直散骑侍郎郑伟起兵陈留,攻打东魏梁州,抓获其刺史鹿永吉。前大司马从事中郎崔彦穆攻打荥阳,抓获其太守苏淑,与广州长史刘志都投降西魏。郑伟,是郑先护之子。丞相宇文泰任命郑伟为北徐州刺史,崔彦穆为荥阳太守。

十一月,东魏行台任祥率督将尧雄、赵育、是云宝攻打颍川,丞相宇文泰派大都督宇文贵,乐陵公、辽西人怡峰率步骑兵两千人救援。行军到阳翟,尧雄等军已离颍川三十里,任祥率众四万人继其后。诸将都认为“敌众我寡,不可争锋”。

宇文贵说:“尧雄等认为我们兵少,必定不敢前进。等他与任祥合兵攻打颍川,城池必定危急。如果贺若统陷没,我辈坐在这里干什么?如今进据颍川,有城可守,又出其不意,必定击破敌军!”于是急行军进据颍川,背靠城墙,列阵以待。

尧雄等兵到,合战,西魏军大胜。尧雄逃走,赵育请降,俘虏其士卒一万余人,全部释放遣返。任祥听闻尧雄战败,不敢前进,宇文贵与怡峰乘胜进逼,任祥退保宛陵。宇文贵追上,攻击,任祥军大败。是云宝杀死阳州刺史那椿,献出阳州,投降西魏。西魏任命宇文贵为开府仪同三司,是云宝、赵育为车骑大将军。

都督、杜陵人韦孝宽攻打东魏豫州,攻拔,抓获其行台冯邕。韦孝宽名叔裕,以字行世。

7 十一月十五日,东魏任命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万俟普为太尉。

8 南梁司农张乐皋等出使东魏报聘。

9 十二月,西魏行台杨白驹与东魏阳州刺史段粲战于蓼坞,西魏军战败。

10 西魏荆州刺史郭鸾攻打东魏东荆州刺史、清都人慕容俨,慕容俨昼夜抵抗二百余日,乘间出击郭鸾,大破西魏军。当时东魏黄河以南诸州多失守,唯独东荆州得以保全。

河间人邢磨纳、范阳人卢仲礼、卢仲礼的堂弟卢仲裕等都起兵占领沿海地区,以响应西魏。

东魏济州刺史高季式有部曲一千余人,马八百匹,盔甲武器完备。濮阳平民杜灵椿等为盗,聚众近万人,又是攻城又是在野外抢劫。高季式派出骑兵三百人,一战将杜灵椿生擒,又攻击阳平贼路文徒等,全部讨平,于是远近肃清。

有人对高季式说:“濮阳、阳平属于京畿内的郡,不奉诏命,贼人又没有入侵我郡境内,何必急匆匆派私人军队远战!万一失利,岂不反而获罪?”

高季式说:“你这句话,就是不忠!我与国家同安共危,岂有见贼而不讨之理!况且贼人就是知道朝廷军队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又不怀疑外州有兵去打他,我乘其无备,必定将他击破。就算因此获罪,我也无怨无悔!”

【学以致用】

这一篇思考几点:

01,创业不易,当老大不仅是门技术活,更是艺术活

这里暂时说的是高欢

既要团结内部的刺头悍将,又要平衡各民族矛盾

还得分出心思怎么干掉对手

“诸勋人身犯锋镝,百死一生,虽或贪鄙,所取者大,岂可同之常人也?”

从这句话当中能感受到,真正的老板一定是实战型的,而不是商学院培育出来的

创业初期,哪个重要,哪个次要,自己很清楚。有些事情不是不处理,而是需要权衡。

就像太极图中的S线,是“灰色思维”

02,小心掉入情绪化决策陷阱

这也可以算是老板致命风险之一了

高欢为了报仇而兴忿兵,他自己可能没意识到,但敌方的宇文深却看到很明白,

今悬师渡河,非众所欲,独欢耻失窦泰,愎谏而来,所谓忿兵,可一战擒也。

这就是从行为当中看动机,从动机当中观人性,并且找到应对之策

这一点我们每个人都可能会遇到

我们曾经自以为深思熟虑的决定,当回过头去看整个脉络线时,你会发现自己最開始的念头,其实是情绪化在操控,不是理性的

情绪一上来,就把原本有利因素变成不利因素了,

不仅打了败仗,并且出现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高欢迫逐乘舆,天下忠义之士皆欲剚刃于其腹。今又称兵西上,吾欲与兄起兵断其归路,此千载一时也。”

这段话有意思

高欢只是逐君,宇文泰可是把元修给毒死了,哪个更坏?

在看高欢过去的行为,他可是写了四十多份信请元修回来,并且讲了,你不回来,为了国家就要另立新君,可是元修不回啊

所以,起义的背後本質还是成王败寇,看利益大小

高欢一败,这时起义,筹码更大

高欢失败之前呢,怎么没人起义呢。

当然,这是人性特征,老板只要一失势,团队要跳槽很正常。

03,名正言顺的重要性

这些人背叛高欢,第一肯定是利益的权衡,第二就是“名正”

也就是政权的合法性

高欢其实花了很多心思弄这个事情,但是一场军事失败,显示这个影响力很不够

从北魏的角度来看,不管是东魏还是西魏,这两方的领导人都是“国贼”,国家危难的时候不想着干点事,却一个个想出来当老大取而代之。

因此,高欢控制的东魏,与宇文泰控制的西魏其实谁都没有唯一的合法性,

既然这样,那就是军事上谁胜利谁就有,同时政治上的宣传也同样重要。

思想宣传这一块高欢这边做的少了,从他的那些刺头悍将的行为当中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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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言大帅

简介:用自己的专业让相信我的人变得更好(主业是股权激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