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5点多手机忽然间响了，当我看到是外甥女春娟给我打的电话时，我的内心是恐惧的，是恐慌的，也是不想接通这个电话，因为就在四个月前，我和大哥刚从大姐家回来，那个时候的大姐已经躺在床上了，我和大哥在大姐家住了一段时间，本来是不想离开的，但大姐一直说是耽误我们时间了，让我们返程，还说如果说有什么事情，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的。

只不过我们没有想到，四个月后这个电话还是来了。

大姐远嫁到四川，离我们老家一千多公里，我也想不起来大姐有多少年没有回过农村老家了。

她甚至连我父母的葬礼都没有来得及参加。

这一次，或许再也没有机会了。

只是在葬礼结束之后，大哥忽然间说他想带大姐回家一趟，他说完这话的时候，我瞬间就哭了。

1.

我们兄弟姐妹四个，大姐远嫁到四川，二姐就在我们镇上。

大姐刚结婚的那几年，虽然说那个时候交通不是很方便，大家兜里面都没钱，不过大姐每年还是会回来一趟的。

每次都是长途跋涉，要做很多准备，又是收拾衣服，又是想着买票，一路上颠簸，一路上坎坷，这才从四川到农村老家。

那个时候父母身体都很好，看到大姐来了也都是很激动，我记得有一年听说大姐被大哥接回来了，那个时候我们还在地里面干农活，母亲高兴的直拍手，然后扛起锄头就往家里面跑，那段时间，地里活也不干了，母亲天天笑的合不拢嘴。

大姐虽然说结婚早，但是她有孩子还是比较晚的，结婚的那几年一直没有怀孕上，我想也是因为这种原因吧，她回娘家的选择性比较大，后来大姐在30多岁的时候终于生下了外甥和外甥女，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大姐回家的次数开始变得少了起来。

那一年，大姐刚有了儿子，是在一个夏天，母亲因为不放心大姐，便让我带着她去了大姐家里。

那应该是第二次去上大姐家了，第一次就是大姐结婚的那一年去的，这是第二次了，大姐还是那三间房子，很低，也很闷，不通风，尤其是夏天，人在屋里面像是在蒸桑拿一样。

而母亲更加辛苦，要每天都要烧水给大姐洗澡。

往往刚进厨房，身上就已经开始出汗了，更别说是在厨房里面烧锅，那火红的火苗，直接把人烧的汗流浃背。

但是没有办法，母亲心疼大姐，做好饭刷好锅再去给她烧火洗澡。

大概是伺候了一个多月，大姐终于出了月子，母亲这才返程，返程的时候，母亲给大姐留下了1000块钱。

那个时候1000块钱可以说是很多很多了，这是父亲卖了家里面的粮食，大豆，玉米给攒下来的，父亲总是说大姐一个人在四川，身边没有一个娘家人，她如果说生活过得不好，也不会给我们说的。我们能帮助她的也不多，就给一些钱吧。她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就拿着花吧。

那次，母亲走的时候，大姐哭的稀里哗啦，或许是因为大姐也作为母亲了，才能够体会到母亲的辛苦吧。

2.

自从大姐有了两个孩子之后，回娘家的次数开始越来越少了，之前是一年回来一次，后来是两年，三年，甚至五年才回来一次。

外甥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大姐很高兴，本来说好的是要带着外甥一起回到娘家，让父母都看看她的孩子是多么的优秀，当我把这个消息给父母说了之后，他们都很开心，还准备了很多东西，父亲那个时候在磨豆腐，他那几天就更加的卖力了，每天都在加班儿磨豆腐，然后一大早就出去卖，他就是想着多攒点钱，到时候给我外甥当一个见面礼。

然而，最后确实没有实现，具体是什么原因我给忘记了。只是大姐说等有时间再来吧。

父亲虽然很失望，但最后还是把他磨豆腐的钱，让我给大姐打了过去，他说这是娘家人对孩子做的鼓励。

我跟父亲说“我和大哥分别给大姐转了两千块钱，算是庆祝孩子考上大学的事情。”但父亲总是说那个钱是我和大哥的，而这个钱是他作为孩子的姥爷给的，所以必须给到。

等我把这件事情给大姐说了之后，大姐也是哭了，她一直说是自己不孝顺，长这么大，不仅没有在父母身边，还让父母一直担心着。

可是说这话又有什么意思呢？

毕竟孩子都已经考上大学了，大姐在四川安家落户了那么多年，说再多后悔的话，那也是于事无补了。

3.

外甥上大学的那几年，倒是带着大姐来过家里面两次，不过那个时候我父亲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好了，大姐想着把父母都接到四川去，母亲就说她那三间小房子住不了那么多人，然后大姐就说家里面已经盖了楼房，现在房间很多，床也很多，可以把父母都接过去。

但是母亲还是没有去大姐家。

早些年去大姐家里住，母亲也只是在大姐家住半个月，就回来了，母亲一直说住不惯吃不惯。

其实我们都知道，她是不想麻烦大姐罢了。

就像大姐邀请她，她总是说大姐的房子这不好那不好的，其实就是不想让大姐花钱罢了。

外甥大三的那一年，父亲意外去世了，父亲去世的很快，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机会，大姐想要赶回来参加葬礼，但是一直买不到车票。

最后还是母亲劝大姐不用回来了，说如果方便的话，等过了这个事儿再回来吧。大姐也是没有办法，在电话里哭了很久很久。

父亲去世后，大姐给母亲打电话的频率开始多了起来，甚至大姐不止一次的跟母亲说把她接过来的事情，但母亲年龄大了，一来是经不住路上的颠簸，二来是不想离开老家，她总是说不习惯四川那边的生活，也不想离开老家的生活，所以就一直这么将就着。

父亲去世后，大姐确实来过家里面两次，每次都是住十来天就走。

大概是父亲去世的第三年吧，大姐就没有再来过了。

因为姐夫身体不好，身边一直离不开人。

父亲去世的第四年，姐夫也走了。

这对大姐的打击挺大，母亲心疼大姐，甚至还想着去大姐家看看，被我们都拦下来了。

我们一直说，等有机会了就带着大姐来家里面，但这话说的轻松，做起来却很难，往后的好多年，其实大姐都没有再来过家里面。

这几年母亲生大病，住了医院两次，大姐想来都没有办法来，一来是她兜里面确实没钱，二来是她年龄也大了，实在是没有办法。

大姐腿脚不好，出一趟远门儿像是遭了很大的罪一样。

我们就劝大姐不用再回来了，毕竟我和大哥在家里面照顾，让她放心。

大姐在电话里面给我们说最多的就是她很不孝，作为家里面的长女，竟然没有照顾好父母，都让弟弟妹妹们操心了。

这几年，大姐和母亲的身体都不好，或许是年龄到了吧，我们总是劝大姐保重身体，家里面的事情不用操心，然而这一天还是来了，母亲走了。

4.

母亲走的时候，大姐刚出院。

她知道后就想着来，但不管是我还是大哥，或者是二姐，都劝大姐不用跑来了，因为人刚出院，这一路颠簸实在是太煎熬了，再加上，如果说是伤心过度，那很有可能会使病情加重。

不能悲上加悲。

大姐说她在不在乎，反正都这么大年龄了，多一天，少一天又有什么关系呢？

然而，大哥就告诉她，就算是不为自己想，也要考虑考虑自己的孙子孙女吧。

大姐听到这话，也就没有那么激动了。

是啊，这几年大姐一直围绕着孙子孙女生活着，早就把自己的生活抛之脑后了。良久，大姐跟我们说，当年父亲走，她没有回来，如今母亲走了，她也回不来，简直就是不孝顺，还说让我们都忘记她，忘记有这个大姐，就当从来没见过。

怎么可能呢？

毕竟大家都是一个爹妈生的，说忘记这是万万做不到的。

大姐哭了，我和大哥，也眼睛红了。

没办法啊，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是不想来，不是不孝顺。

是，左右为难。

母亲走了，大姐对娘家的牵挂，少了很多。

我们之间，偶尔电话联系，但，并不多。

直到几个月前，外甥女给我们打电话，说大姐好像是不行了，让我们去看一下，那个时候，我们都吓坏了。

5.

在大姐家的那几天，大姐每天都在哭，说自己不孝顺，说自己嫁的太远，回家一趟太难了，连父母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

其实我们都知道大姐是特别想回家的，只不过是年轻的时候照顾子女，后来又照顾孙子和孙女，她是想回家呀，只是生活不允许罢了。

我和大哥还劝大姐放宽心，等大姐身体养好了，我们就带大姐回家住上一段时间。只不过我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天没有到来。

当外甥女给我们打来电话的时候，我的心都要碎了，大姐终究也是走了。

外甥女给我说大姐临终前嘴里面一直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她的大脑已经混沌不清了，但嘴里面一直喊着老家的名字，一直说着父母的名字，还说着自己不孝，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知道，大姐这是想回家，只不过是不能再回去罢了。

或许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这么结束了，临终也没有见到娘家人，也没有回到娘家一趟，这是她一生的遗憾，而这个遗憾，以后再也没有办法去弥补了。

葬礼过程中，我和大哥都很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葬礼很快结束了，处理完事情后，那天下午我们就要返程，忽然间大哥就提了一个意见，说想带着大姐的骨灰回到老家一趟，也算是把大姐给带回家了。

大哥提出这个意见的时候，我都哭了，心里想着，生前大姐一直想着回娘家，却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她已经走了，再也没有什么顾虑和负担了。

也可以放心回去了。

就这样，我们跟外甥和外甥女商量好之后，便带着大姐的骨灰，回到了农村老家。回到家之后，大哥抱着骨灰，在院子里面走了一圈又一圈，在各个房间走了好几圈。

最后大哥抱着骨灰，坐在母亲生前睡觉的那个床上，大哥抱着大姐的骨灰说“大姐，我们回来了，我们现在就坐在母亲的床上，你好好感受一下，咱娘也是在想着你呀。”

下午的时候，我们拿着纸钱，去了村外的坟地，大哥抱着骨灰，跪在了父母坟前他哭着说“爹娘，我带着大姐回来了。你们好好看看大姐，在那边，你们一定要照顾好大姐啊，也不要怪大姐，她只是太难了！”

其实大姐一直是想回来的，只不过是生活太难了，实在是回不来。

大姐啊，回来了，这一次终于回来了。

再也不用考虑路费，再也不用考虑要住几天就要回去了，什么都不用考虑了，这次，我们就在老家，哪也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