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秋天，陇原吹来一阵清新的秋风，阳光穿过繁茂的树叶洒在17岁的马跃进身上。他提着简单的行李，来到西安火车站，准备启程去陕北插队。

看着车票上印着的“甘泉”两个字，马跃进不禁感慨，他即将远离繁华的家乡，来到一个从未听说过的边远小县。想到要在那里生活十年，马跃进的心里充满忐忑。

“儿子，去吧，为祖国贡献一份力量。”马跃进的父亲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马跃进点点头，跟父亲告别，踏上了去往陕北的火车。

火车缓缓驶离熟悉的西安，马跃进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内心五味杂陈。他想起童年在胡同里打球的乐趣，想起母亲温暖的怀抱。离家打拼，他必须学会独立面对未知的困难。

夜幕降临，马跃进躺在硬板车床上，听着列车轰隆的声音，久久不能入睡。这个冬天，他将在陌生的土地上度过，希望能尽快习惯那里的生活。

第二天早晨，火车驶进了山沟沟的甘泉县。马跃进拎着行李下了车，看到县委书记和一群当地农民已在月台迎接。

“同志们，欢迎来到甘泉!”书记说。马跃进看着他们天真烂漫的笑脸，也露出了开心的表情。启程的不安感渐渐消散，他满怀希望地迈向新的生活。

来到甘泉后，马跃进被分配到了南张村一个大队。这里地处黄土高原，四周环山，村民多住窑洞。马跃进被安排住在一个窑洞里，必须习惯这样简陋的生活。

起初，他觉得洞屋里光线暗淡，洞口经常刮进风沙。睡在砖窑上，骨头都酸痛。夏天洞里又热又气闷，冬天极冷。马跃进想念家乡的砖房子和舒适的床铺。

劳动强度也远超马跃进的想象。他被分到了一个产队，每天必须和队员一起干农活。起先，他不会插秧育麦，也不会使用锄头镰刀。队员们嘲笑这个懦弱的城里孩子，马跃进红着脸学他们干活，背和手很快起了厚厚的水泡。

虽然疲惫，马跃进还是激励自己尽快适应。他积极向队员讨教农业知识，主动参加劳动。渐渐地，他学会了各种农活，也赢得了队员的认可。大家热情地接纳他入队，称他为“马知青”。

在集体生活上，马跃进也主动融入。他学会下围棋、打牌，经常自娱自乐。虽然口音不同，马跃进还是努力学习当地话，很快能与队员交流了。大家品尝他带来的西安特产，称赞马跃进是个朴实善良的孩子。

艰苦的劳动和简陋的生活令马跃进成长。他学会独立生存，体会到了农民的不易。这一年，马跃进的身上发生了很大变化。

两年后，马跃进已经完全适应了南张村的生活。某天，队里来了一个新厨师阿芳，她是附近村子来的姑娘。

阿芳个子矮小，长着一张圆脸，皮肤晒黑了，但双眼明亮，惹人喜爱。她母亲瘫痪在床，父亲双腿残疾，靠着阿芳支撑整个家。为了挣钱，阿芳只好来队里当厨师。

马跃进注意到她工作勤快，三餐都精心准备。但因害羞内向，她不太说话，也不善表达。

一天中午，马跃进去厨房打饭时，看到阿芳在洗碗，一个茶杯“啪”地落到地上摔碎了。阿芳瑟缩着，小声说了句“对不起”。马跃进看她紧张到手足无措 ，主动说：“没关系，我来帮你洗碗吧，你去歇会。”

阿芳眨巴着大眼睛，惊讶地看着马跃进。马跃进冲她笑了笑，开始帮忙收拾碗筷。阿芳的眼神变得柔和，对他渐渐有好感。

从此马跃进经常去找阿芳聊天，两人年龄相近，渐渐熟络起来。马跃进给阿芳讲城里的趣事，逗得她开怀大笑。两人在劳动的间隙也常常聊上几句。队员开玩笑说马知青被阿芳吸引了。马跃进腼腆地笑，心里已经对阿芳动了情。

马跃进和阿芳频繁相处，情愫日深。有一天，两人一起去山上捡柴火，马跃进鼓起勇气对阿芳表白了。阿芳红着脸说她也喜欢马跃进。从此两人便谈起了恋爱。

每天一有空，马跃进就去厨房找阿芳。有时两人坐在田埂上看夕阳，有时去小河边钓鱼。马跃进甚至学着阿芳的乡音，逗她笑个不停。阿芳也教马跃进唱当地民歌，两人十分投缘。

马跃进扛着阿芳劈的柴火回窑洞，心里乐开了花。阿芳给马跃进煮的饭最香，马跃进吃得津津有味。队员们都说马跃进谈恋爱了，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明媚的春天，马跃进和阿芳在小河边散步。马跃进掏出一朵野花，笨拙地插在阿芳的头发上。阿芳害羞地低下头，嘴角闪过一丝甜蜜的笑容。马跃进牵着她的手，两人漫步在山野间，幸福而快乐。

时光飞逝，转眼来到深秋。马跃进扛着锄头回来，看到窑洞口堆着一筐金黄的苹果。阿芳笑吟吟地说：“这是我家老树結果，我摘来给你尝尝。”马跃进亲了一口苹果，然后亲了一下阿芳的面颊。阿芳羞赧地埋进他的怀里。

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年轻人，在这偏远小村坠入了爱河。他们一起劳动，一起唱歌跳舞，像两只自由的小鸟，悄悄织就了一段佳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马跃进和阿芳的感情日益深厚。即使劳作累了，见到阿芳，马跃进也会重新充满力量。阿芳会不时地给马跃进送来自己做的零食或手织的袜子帽子。两个人就像命中注定的恋人。

1971年的冬天，马跃进要回西安探亲。临行前，他郑重地向阿芳求婚，阿芳激动地答应了。马跃进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回来娶她。临别时两人依依不舍，马跃进终于舍不得放开阿芳的手踏上归途。

时间飞快流逝，转眼来到1977年。知识青年要准备回城了。马跃进想起他和阿芳的承诺，犹豫不决。

队里其他知青都兴奋准备回城。马跃进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但他不忍心背叛阿芳。阿芳苦苦哀求马跃进不要离开她，马跃进心如刀割。

“儿子，先回来吧，农村没出路!”马跃进的父亲在信里劝说。马跃进天人交战，最后还是选择回城参加高考。

阿芳泪眼婆娑地问马跃进：“你就这么离开我吗?你不再爱我了吗?”马跃进哽咽地说：“对不起，我必须回城。等我考上大学，会娶你的。”然而深处他明白，两人的差距注定阻隔他们的爱情。

临别那天，马跃进神色复杂地看着泣不成声的阿芳。他在她手心里最后一次握紧，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火车站。他知道，这就是永别。

火车驶出甘泉，马跃进泪流满面。10年的青春岁月就这样没了音讯，他和阿芳美好的爱情，也成为泡影。他望向窗外一望无际的大山，心如刀绞。

马跃进回到西安后，参加高考落榜了。他在一家炼油厂找到工作，过上了平淡的生活。

偶尔夜深人静时，马跃进会想起阿芳。想起她泪眼朦胧的样子，想起他们曾一起欢笑、相拥、梦想的点点滴滴。

马跃进听说阿芳后来嫁给本地一个残疾人，生活很艰难。马跃进内疚不已，决定写一封信给阿芳。

“阿芳，对不起，我亏欠了你。当年我太懦弱，只想着自己的前程，没考虑你的感受。我不敢面对我们之间的差距，所以选择了离开。”

“我一直记挂着你，也常想起我们在甘泉的点点滴滴。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你给了我青春最美的记忆。”

“我明白现在想解释和道歉已经太迟，但我仍希望你能原谅，能开开心心地活下去。你值得幸福。感谢你曾做过我的新娘，我永远怀念。”

马跃进把信寄给了阿芳，字里行间洋溢着怀念和歉意，把他十年来的郁积都倾诉出来。虽然知道一封信无法弥补曾经的遗憾，但他希望阿芳能从中感受到他真挚的歉意。

阿芳收到马跃进的信後，泪水盈眶。她明白马跃进内心的痛苦挣扎，也原谅了他年轻气盛时的错误决定。

阿芳嫁给了残疾人丈夫，生活艰辛，儿女绕膝。她坚强地支撑起这个家，努力给儿女创造机会。默默无闻地度过了人生。

而马跃进在城市也历经坎坷，他参军、结婚、生子，妻子车祸去世，他只能独自抚养儿子长大。2008年，儿子已成家立业，马跃进终于退休了。

众里寻他，蓦然回首。两个青春时相爱的人，人生却因时代原因而远隔山河。他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度过了不平凡的一生。那段青葱岁月，成为他们心中永不褪色的记忆。

三十年后，马跃进参加儿子的婚礼。宴会上他看到一位面容温婉的老太太，样子有些熟悉。马跃进仔细一看，惊讶地发现，她就是阿芳!

阿芳是新娘的亲戚，今天也来参加婚礼。她已经白发苍苍，满脸皱纹。马跃进激动地想上前攀谈，又觉得时过境迁，索然不再认识她。

两人四目相对，默契地没有相认。曾经青葱的少男少女，终究留不住飞逝的时光。他们只是遥遥相望，目光里满溢着岁月的伤感。

婚礼结束后，马跃进看着阿芳离开的背影。她步履蹒跚，却还是他记忆中那个窈窕的少女。马跃进泪流满面，轻声说：“阿芳，你还好吗?”